“卞維武,我問你,你昨天交給翁姑奶奶的冊子記的什麼?”三姑娘虞淑麗從後門繞了個圈過來,見到卞維武,抬腳就踢。
“嘿,虞三小姐,你這唱的哪門子戲?”卞老二往後一跳,瞪著虞淑麗。
“你還給我裝糊塗。”虞淑麗氣死了,昨天卞維武來找翁姑奶奶時叫她看到的,她沒在意,今天看到大姐拿出那冊子,她才醒覺過來。
“要想知道記了什麼問你爹去啊。”卞維武嘿嘿笑道,誰能想到虞二爺外面居然還有小公館呢,虞家這熱鬧有的瞧。
“看不到了,被虞景明燒了,除了我爹,誰也沒看過。”三姑娘皺著眉頭,然後又諷刺了句:“得了不少錢吧?”
“買賣嘛,那肯定有進賬的。”卞維武心裡倒是哦喲一下,這位大小姐行事可真是讓人莫測啊,他大哥可是說過的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這燒了可沒有下回的,這位大小姐就不怕虞二爺來個死不認賬嘛。
“為了幾個錢,良心就叫狗吃了。”虞叔麗瞪著卞維武。
“呵,你爹也不是好鳥。”卞維武說著,一手插兜裡,抖得兜裡幾個洋錢光光響,然後擠到了人群裡,還伸著脖子叫叫嚷嚷:“喲,大小姐再不出來,可就要亂了。”
已經有人再喊著砸門了。
虞淑麗不好往人群裡擠,只得瞪眼咬牙,氣沖沖繞回後門。
就在這時,虞宅的大門吱呀的一聲開了。
穿著淡色襖裙的虞景明出現在眾人面前,上襖的領口繡了一圈花枝條子,緊緊的扣著領口,較起上海的摩登女朗略顯一些古板。但也多了一份沉靜。
見到虞景明出現,整個場一下子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虞景明。
“跟我來。”虞景明看了大家一眼,丟下這一句話,便躍過眾人朝著永福門的巷口去,到得永福門的牌樓下,虞景明才站立不動,靜靜的看著牌樓頂石刻的“永福門”三字。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看著眾人。
“那一年……倒底是哪一年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但我想在場的一些老人應該還記得,我就記得那一天特別冷,屋簷都掛著冰溜子,這樣的冷天在上海是比較少有的,我父親就站在我現在站的地方,徒手面對的是手拿大刀叫囂著要血洗永福門匪徒,我父親毫無所懼,先是義正嚴辭斥責,然後委曲求全,就在這裡擺了十桌酒席,好吃的好喝的供上,最後白花花的銀兩奉上,這才打發走了這些人,保住了永福門的安寧。當然,我不會說我父親有多大義,為大家犧牲,在商言商,我父親這麼做是為了保護自家的家業,而讓我父親感動的是,當時並不是他一人在戰鬥,永福門有很多人是跟我父親並肩而戰的,便是那十桌酒席也是好些嬸子們花盡心思整出來的,也正是因為這個,永福門的房租一直是整個上海城廂最低的。我父親常說永福門不是他的驕傲,但永福門上下,同聲相和,同氣連枝才是他的驕傲……”
說到這裡,虞景明頓了一下,掃視了面前一群人,有的不屑一頓,有的一臉懷念,有的低垂了頭。而一邊幾個站在屋簷下,抽著旱煙的老漢則頗有些唏噓,虞永福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我今天站在這裡,我沒有想到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跟大家見面,我很慚愧,我愧對我父,不但沒能讓永福門上下同聲相和,同氣連枝,反而逼得大家罷工相抗,虞記讓大家失望了。”虞景明說著,朝著面前的眾人深深一鞠躬。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
“不過,我既然站在這裡,那必然會給大家一個交待,永福門我已經估好值抵押給了銀行,我也已經安排人去銀行提錢了,錢一會兒就到,虞記欠大家的每一分每一厘都會償還。”虞景明仍然一臉平靜的道,雖然仍然慢條斯理的,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傳進了大家的耳裡。
“好……”
“多謝大小姐……”
立時的一陣叫好聲,在場的虞記工人和家屬一個個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工資有了著落,生活也能輕鬆一些。
“另外,在這裡,我也有些事要宣佈。”虞景明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