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晚亭舉著手中書籍,在一排排端坐蒙童間走動,步履安詳,神態頤和,彷彿生來如此。
“世兄。”
一句熟悉而遙遠的呼喚,一個高大雄健的身影,及一張依舊帶絲稚氣的臉龐。
“罪官見過安國公。”他從容,握卷的手緩緩作揖。
“兄...兄長,你且去。這邊我來。”還有名打瞌睡的先生,大約還是正牌的,聲音不自然地跟王晚亭說道,也不敢正眼向門外望。在自稱罪官的王晚亭放下書卷,腳步匆匆,才想起端正方巾,朝門首一揖著地。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討擾了。”明亮的光中,那個傳言中的人物給他還了一禮,拳禮。
“世兄怎地還有這般雅興,使得我手下空跑了兩回。”
“不敢,不敢,我...。”
微風哽咽,攜著腳步,吹散於遠方,振作起精神的先生再也啥都聽不到。而滿堂的蒙童們,開始了嘰嘰喳喳的交頭接耳。
“可知人上人為何?”眨巴著朦朧眼的先生大聲問。然後,依例是小腦殼左右搖晃,但議論聲卻沒了。一雙雙渴求的大眼睛,斜向窗外。
“對,即如安國公此等人物。”先生話中透出了得意,壓抑不住的得意,“前有云,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你們中可還曾有人記住否?若有,可起身釋答。”
“先生。”
“先生。”
一雙雙小手興奮莫名舉了起來。
“世兄為何不與家人居於思肅苑,非要獨自一人住在這裡?害我一通的好找。”
思肅苑是曾經王肅悌所居院落,尋王晚亭則是想當面委任其為葭州州守,這是之前在家承諾過張寶珠的。不過,方才在見到對方時,他差點沒能認出來。
“罪...罪民無顏,實不該苟活於世...。”終於,再繃不住的王晚亭單腿跪向階上。
“喲...。”機靈勁見長的張成攙扶住他,在黃衝探手阻止的一剎那,托住了他的半邊老軀。
“大帥,...。”
愧疚是肯定的,報應也是不爽的。王晚亭也萌生過死志,但終是沒死成。苟活下來的時日裡,除了悔恨,便是無謂的忙碌,包括在公學裡充當夫子和學正。很不幸的,前學正是個慷慨激昂之輩,中前州守張珉‘流毒’太深,舊年防守賊人的時候,上牆激勵將士時被一箭穿心。
“你沒有資格再稱我為大帥了。”黃衝笑著說,並把一份告身放落在他手上。
“這...。”淚眼朦朧的王晚亭看不清楚手中文書內容,心裡又不免思量起他話中的意味。
“世人皆難免犯錯,你我也一樣。”甩開袍袖,黃沖走下了臺階,“不管如何,這份委任你得接。另外,再過幾天便是她忌日。我想,你同我一齊去看她,能讓她更安心些。”
她當然是指王肅悌,黃衝自認為天底下最為了解自己的女人,也是王晚亭的同胞親妹。
仁義啊!抹淚的王晚亭看清楚了告身的內容,老眼中的淚花抑制不住地滴在上面。企盼成真,他肯來就已經表明原諒了自己,還帶來了一如既往的情誼。手上這份沉甸甸的東西,不光是給他的,還是給爺老子王學和妹妹王肅悌的最後交代。
“我曉得了,我也再不會跑了。”
掙開張成的手,王晚亭沒跪,端端正正地朝那個甩大袖子的背影叉手,佈滿風霜的臉上,奇異地暈起一片朝氣。
“他討厭別人跪,你們日日在他身邊,也要時時都記下。”
這話讓邁腿走人的樁子,臉上泛起了笑意。
“報~。”斜刺裡,跑過來的傳令兵將一份緊急文書交在張成手上。
“哪裡傳來的?”張成並沒有著急看,但不阻止馬倌探過來的小腦袋,也不在意王晚亭那好奇的一瞥。他比兩人都要從容,而且穩當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