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黨也好,閹黨也罷,甚至其他各類名稱各異,由地域或師生、族人勾連在一起的小朋黨。對於這種全體官員一起參與的,近於搶劫式的亂收費、亂攤派,從來都是不聞不問的。
那些朝堂上講話慷慨陳詞,鬥嘴鐵骨錚錚的大臣們,有人說過這些事嗎?
沒有,從來沒有!
我之祖、父,未嘗損明邊一草寸也,明無端起釁邊陲,害我祖、父,恨一也。...。
這是奴兒哈痴起兵時禱告上蒼的話。
現在,他的兒子端正地坐於桌前,端正的抄寫著這段禱詞。
明雖起釁,我尚修好,設碑立誓,凡滿漢人等,無越疆土,敢有越者,見即誅之,見而顧縱,殃及縱者,詎明覆渝誓言,逞兵越界,衛助葉赫,此恨二也。
一共有七大恨,內心狂怒表面平和的皇臺吉用雍容華貴之姿態,認真地在素色的錦布上龍飛鳳舞,不緊不慢地繼續寫著漢字。
已經有了女真文,但他根本沒意識到,為什麼自己還要用漢字。
漢族人是個奇怪的團體,根源上比較起其他族本來就有些不清不楚。其他族的源頭、由來,有根有幹有枝有葉而漢族卻沒有根,沒有源頭,不知是如何來的。
廣泛的說法,由華夏族融合其他民族形成的。
華夏族也非一單純民族,脫胎於兩週時期的諸夏兼併其他族而來。諸夏又何來?
漢字像漢族一樣,具有很強的相容及擴散性。所以,先汗王才命額爾德尼和噶蓋二人參照蒙文,獨樹一幟地創制造出女真文。
如今開始,愛新覺羅族人官方通告皆有女真文、蒙文及漢文三體並用。
小淩河驛已經及時地發回了訊息,德格類徒勞無功,連對方的身影都未見到,只尋到一些雪地上的馬蹄印記和附近目擊牧人的講述,真是個飯桶。
很顯然,西來的刺客們已經逃回了關內,這次未得逞的南朝刺殺,也毫無疑問會助長敵人的戾氣。
抄寫完成。他正要將毛筆掛在筆架上,不想手一抖,便直直墜落下來,彈濺而起,然後才安靜地躺在桌面上。淺淺的兩處墨跡,怎麼看都像一個八字。
八這個數字對皇臺吉而言,意義非凡,何況本身就排行老八。
七大恨,七大恨,應該是八大恨!
對,藉此事件將內部的反對勢力再打擊一遍,同時嚴正警告那些歸順的蒙族各部,首鼠兩端、左右逢源的春秋大夢休要再發。
文館范文程主筆寫好了告書,將去歲頒佈的對諸部法令重申一遍,並下訴差、徭繁重給予嚴厲批駁。
不能不說,明主朱由檢若遇這等事早跳腳大索,起大案,鬧得天下動盪。而老練沉穩的皇臺吉卻喜歡借力打力,透過外部的不定因素,將內裡零散的勢力嚴密整合,同時壓迫下面強行實施既定的政策。
更差數籌的黃衝萬料不到,敵酋不僅未被成功刺殺,還借這件事開始凝聚內部。
早放下了一較高下的念頭,他以為天意是有的,最起碼他見了民意。黎民百姓對生的渴望,對動盪和官吏貪婪無度的厭惡,他們情願拋棄祖宗,只想活下去,即使那般的沒有尊嚴。
可尊嚴與活著,哪個更重要?士大夫早有答案,可他們也同樣是百姓的苦難之一啊!
沒人敢像他這麼想,如蒿草的黎民只想奔活路,說不來這些。會說這些的讀書人都是被孔孟之道洗過腦,骨髓裡頭都認為天地伊始便該如此的可笑,整個漢民族群早就脫節、分化得嚴重。
自己錯了,痛苦的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對。
朱明王朝是腐朽沒落的,不堪拯救的,這點事實很清楚。不清楚的是該怎麼樣?逃避倘或龜縮?
沒有答案,暫時沒有。所以,奔逃的一路,有了點自虐和自棄的傾向。如果不是呂元守和夏日高勒兩個對未來生活無限的嚮往,他可能走不到現在。
後悔!後悔自己沒有親往堂子廟,實地勘測一回,做出一個同歸於盡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