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仲秋,天高雲淡,秋風爽利。
“共有一百六十二個娃。猜猜會死幾個,這次。”
拍著麟月修長的頸脖,黃衝問身邊的木匠。他需要放鬆,或轉移一下自己。
“不會死人的。韃子其實跟俺們一樣。順風仗就打得彪呼呼,被人馬一圈住,跑不脫也全跪地求饒,誰還不是爹媽養的?”
“你講的對。”
俗話講,人過一萬,漫天遍地。出征的路上,望著遍野的軍士,都尉黃衝生平第一次有了‘吾乃上將軍’的豪邁。深呼吸也難以消散的某種腫脹,螞蟻上樹般在胸膛裡爬升。
一大半的人連象樣的衣服都沒一件,少半的人只穿著腋下對綁的馬甲。他沒臉膨脹。
“老爺,同您商量件事唄。”
邊上很多騎手在賓士,那是槍營的人馬。朱驥對自己的兵不賴,從呂元守手上搞來的軍馬,一匹也沒多給皮仰堯,目前他的騎營只有八百人,人手有一匹就夠了。
“趁老子現在心情不差,快點講。”
“小的身為副衛隊長,有責任再次提醒您,請嚴格按照走在第四排的規定。並請求您注意,衝鋒的時候,不要太冒進。”
馬伕蔡植騰昇了官,不想帶那麼些崽子,夏日高勒喜歡帶便讓他帶好了。
“老子的馬快,你們攆不上,不檢討自己,反而要求起長官來,你他孃的,算哪家的道理?”
“老爺的性命是老爺自己的,我等的性命也是老爺的。老爺若是不願聽,小的已經盡過職,旁人也再怨不得小的。”
蔡植騰原就讀過書,在張府院中同渺目一幫人混得熟,對老爺的脾氣自然也摸得透。
一句‘我等的性命也是老爺的’根本未引起周圍任何反應。渣子們已經看見夏日高勒帶著百多個娃兒溜轉一圈回來的變化。不吃點味兒,那是不可能的。
“好啦,別再歪嘰。”胸口猶在腫脹,黃衝掏出千里眼,塞在他手裡。
蔡植騰心滿意足地,在馬上探身,雙手接過。
還有十幾天就是一年一度的馬奶節,白草聚落沉浸在一片祥和歡樂當中。
無論是虎墩兔憨還是黃臺吉,永遠無法阻止牧民們對生活的嚮往與期盼。悠揚的馬頭琴已經拉響,女人們身著漂亮的服飾,跳起擠奶舞和蠱碗舞,光著膀子的男人們在套馬和叼羊。
附近散居的三十幾個小部落,一早牽兒帶女趕著牲畜來趕集。今天是漢民們的團圓節,老遠跑來湊熱鬧的人是平時的數倍。
恐慌和奔逃是從外圍開始的,當身上插著箭桿的巴特爾戰士)跑回聚落,一切都晚了。
明軍沒有象以往打響號炮,甚至聽不到他們的戰鼓聲。然而,不經意間大地開始顫動,數千騎兵和一望無際手持長矛計程車兵,從四面八方疾馳而來,將聚落團團圍住。
中央示警的號角剛剛吹響,聚落外的塔樓已轟然倒塌,無數的利箭無情地從空中傾瀉而來。
大股的騎兵開始肆無忌憚地衝入,逢人便砍。正在催促下人們收拾帳篷的幾個巴彥蒙人老爺),被乒乓作響的火槍,首先打翻在地。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原在下棋的百夫長,剛跑向馬廄,被一支橫飛而來的長矛穿透了胸膛。
闖入聚落的兇殘馬隊從南北雙向貫穿,中間的道路上,到處都是血跡,以及倒斃的屍體。牛羊馬、駱駝,以及男女牧民和少數計程車兵。凡道路上行走的一切生物,都遭了殃。
馬隊過後,‘轟隆’聲四響。土圍子被推到,蒙古包被扯翻,牲畜欄被砍開缺口。
二虎八雞的老麼卡刺眼傻老頭),端著熱騰的奶茶,走出破爛不堪的氈房時,身後及周圍各處已經騰起一片火海。
“這是天罰呀!”驚呼聲中,唯一的家當,手中銀碗落在了煙塵裡。
護天營的首戰堪稱完美,除了倉庫那邊遭到輕微的抵抗,大部分的韃子在試圖組織起象樣反擊之前,在長弓、短弩或馬刀的招呼下,變作一具具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