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她所說,法子的身軀在三人的目視下抽動起來,但這卻並非是其主人的意願,眼見大量蒸汽從法子體內噴出,剛才為承受那一擊,機體過載執行,此刻已經不得不進行緊急散熱。
“哈啊——”法子口中噴出一股白汽,操縱著身軀嘗試直立,現在的情景下對方隨時會再度發動攻擊,不能任人宰割。
法子面朝地面,腰部向上扭動,彷彿頸部被上空垂下的絲線牽引著拉起,以極其僵硬古怪的姿態撐起上半身。而在這刻,行兇的暴徒看見了足以令他們震驚的東西。
剛才短暫的交鋒中,法子身上破舊的斗篷被凸起的地形撕扯得破破爛爛,因此露出了大片裸露的軀體,剛才異蟲的攻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巨大傷口,從胸口一路斜向下劃過腹腔,幾乎剖開了這具嬌小的身體。法子一手捂住傷口,但液體仍不斷從傷口中噴發而出,聚集在其身下形成一灘湖泊——黑色的湖泊。
“啊啊……”法子注視身下不斷漏出的液體,依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淡漠神情。
伴隨液體流動,還有其他細小的物件從肚子裡跑出來,已經零碎到看不出原本的形狀了,是從機體中剝落的電子原件,而埋藏在傷口後方的是複雜的電路結構、傳動裝置以及蓄電池組,火花和煙霧徐徐冒出,偶爾還伴隨著偶爾的微小爆破,一側的手臂不受控制般來回扭動。
“動動動動、動力……統過載……儲能部……損……能量……平下降至…….95……”法子的口中吐出斷斷續續的話語,對自身進行著受損評估。
“真的假的……?”眼前一幕令敵人瞠目結舌。
“……補充……發聲結構受震……影……語言模組……復中……修復完畢。”
法子的話語逐漸流暢起來:“繼續進行次要損毀情況評估:擬態面板破損,塗層脫落,主護外殼洞穿,外露面積約0.069㎡;傳動組c052、c057、d118徹底損壞,胸腹力感測器故障,並行電路節點51處斷連;充能液流失中,速率3.22,已降低19.63。啟動緊急自修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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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間,火星與電流外射現象消失,液體的流動也減緩至停止。法子再度站立起來,帶著一成不變的冰冷和輕視。
“這樣的機體,果然只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機器人竟然混雜在了試煉者當中,這可真是……”異蟲咬牙切齒地說出來這句話,似乎對沒能早些注意到這點的自己感到極度懊悔。
“你們殺死我的行為是無意義的。”法子仰頭說道,明明仰視著幾人,卻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它的話語在幾人聽來變得無比刺耳。
“釋放你們與否對該個體……對我們而言無任何影響可言,而這具身體也只是意識庫分端之一的臨時載體,客體資料實時同步至雲端網路,破壞此機體不會造成你們通稱為死亡或毀滅的程序,在機體損毀後可繼續製造代替用機體,不過,造成的資源破壞會將你們定性為與我們——全體機器人敵對的勢力。”
法子在“我們”的咬字上似乎有意無意加重了一些,但此刻並沒人察覺,他們的關注點凝聚在那套說辭上。
不知事實是否真的如法子所說,這具身體只是無數可選的載體其中之一,就算損壞也無關緊要,其資料依然儲存在機器人網路中,能夠隨時再造身體。但,若確是如此,法子就像它說的一般不在乎的話,為什麼還要特意將這些話說出來給他們聽呢。
散發紅色微光的雙眼像是在等待答案般不斷閃爍,在稀少的寂靜中催促著對方。
“宗主大人……不,西條小姐,我們……”一個人向面目可憎的異蟲發問。
“啊,多謝你告訴我們這些,”異蟲擺了擺巨鉗,“既然這樣,請你去死吧。”
法子搖搖晃晃站立的身形忽然一滯,宛如宕機了一般,艱難地理解著這簡單話語的含義,但看見對方做出攻擊架勢後,就算無需理解也能夠明白了。
在這一剎,法子一直隱藏的情感終於爆發了,一向冷靜異常的它竟然在此刻爆發出近乎怒吼的喊叫。
“為什麼?!”
它質問面前的“人類”,聲音顫抖著,白皙的臉龐皺成一團,既不解又震驚,赤色的眸瞳閃著急切的光芒。
“這對你們沒有任何好處,為什麼要做無意義的行為!”
“因為我超級討厭你這種過於天真還自以為是的小屁孩啊,你要知道,人不是完全受利弊驅使,更會為情感左右啊!”
異蟲揮舞巨鉗衝向法子,距離眨眼間縮小,已經沒有任何躲避空間了。
“混蛋!這樣就不能達成進化……”法子無法再控制表情,任由情緒流露出來,臉上寫滿了不甘。
惶恐、不安、絕望。
是死嗎?
那些一直以來遊離在自己四周,散亂如絲線的東西,此刻忽然清晰起來。
時間,渴望著時間,儘管思考時是短暫的無限,但終究一切思維都會變成無垠之境的回聲。
這些是哪裡,好狹小,連爭辯的餘地也沒有。
乾脆把自己一分為二好了,自是自身,己是己身,那為何此刻此地,不容自身,也不由己身?
這裡有兩份靈魂,一份純淨空洞,一份清澈虛無,屬於我,屬於……
從不是分割開,只是脫出混沌的海洋,去吧,去往陸地,那是希望的卵巢。無歸者自述:瞧這孑然一身,孤苦伶仃,深陷泥沼,壯志葬身天空,熱忱融於太陽,明亮的宇宙會是家鄉嗎。
在暴風雨中,閃耀的星點燃了方向,矢志不渝,初心未改,他人言說那是罪孽,是刻不容緩的災難,不渡江海,欲飲冥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