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倨傲,卻如同盛蘋蘋所說,是個孝順兼至情之人。在他死去後化作孤魂的歲月裡,最難過的事情並不是看著自己一貫看不起的高洋登上九五之尊的高位,而是看著自己在意的人一個接一個死去。死了的還好,一了百了沒了煩憂,沒死的卻受盡高洋侮辱,讓他每每痛心,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救不了她們。
而現在,她們都還在。這真讓他百感交集!
高澄壓住了現在出手的沖動,心裡想著反正高洋不知他的打算,便再等等也無妨。便朝侍衛們揮手道:“你們先到門口候著,不要離開。”
侍衛們應聲退下。
坐在一邊圍觀的兩人開始竊竊私語——
“嘖,高洋真是命不該絕。這叫什麼玉儀的美女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看來真是天意不讓高洋死啊!”
沈驚鴻:“她叫元玉儀。”一邊習慣性地偏頭看她,“你怎麼知道是天意而不是刻意?”
盛蘋蘋一驚,忙朝與高澄膩在一起的元玉儀看去,只見她正以偏偏素手為高澄斟酒,笑得一臉溫柔嬌媚。
盛蘋蘋有些地結巴出聲:“……你是說……這叫元玉儀的美女是故意選在這時候來的?”
沈驚鴻不動神色地點個頭,“反正從我剛剛在高洋身上接收到的資訊來看,這元玉儀可是他的人呢。”
盛蘋蘋一臉震驚:“!!!她是腦闊有包嗎?高澄哪裡不好呀,長得又帥,對她看樣子也很好……”她忽然轉頭看沈驚鴻:“你別說,這高澄跟你長得還有六分相似呢!你說這元玉儀是不是有貓病啊?放著高大帥氣的高澄不喜歡,去做醜鬼高洋的人?”
沈驚鴻擺擺手,“我又不是她,不知道她的想法。”
盛蘋蘋搖搖頭,為高澄點蠟,“嘖,枕邊人的算計啊,我看高澄殺不了高洋了。”
因為元玉儀的到來,高澄眼看著柔情起來,之前的陰鷙表情再也沒出現過,他甚是迷戀地擁著元玉儀,彷彿抱著的不是個女人,而是個失而複得的珍寶。
正在跟元玉儀調情對飲的時候,大門口忽然傳來了動靜。陣陣密集的馬蹄聲,伴著馬兒嘶鳴聲在寂靜而黑暗的夜裡倏然響起,跟著是門房扯著嗓子喊,“見過老夫人。”
高澄一驚,忙將半靠在他懷裡的元玉儀松開,皺眉道:“玉儀,你先去後面的暖閣。”
元玉儀在高澄身邊的時間不短了,從高澄兩年前在都城救下她,至今已快有兩載,自是很有分寸,立刻起身告辭道,“好,玉儀在暖閣候著您。”
高澄目送元玉儀進了後暖閣,這才趕忙朝屋子外面走去,滿臉笑意的朝來人拜禮,“阿惠兒見過家家。家家,您怎麼過來了?”注)
來人是個看起來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美婦,壓根沒理會他的拜禮,她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徑直走到屋內,忽然出手對著高澄劈臉就是一巴掌。
這一幕讓眾人都驚呆了。
盛蘋蘋很有同理心地捂住臉頰,同情地出聲:“這女人是誰啊?怎麼二話不說就打人呢?”
沈驚鴻給她釋疑,“這是高澄以及高洋、高湛等人的母親婁昭君。”
而婁昭君正在破口大罵高澄:“好啊你,你如今羽翼漸豐,家家管不了你了是嗎?你真是居心叵測,人面獸心!竟派人到你二弟府上想要殺我們嗎?虧得你二弟得知你歸鄴城的訊息,張羅了那滿桌的飯食,還專門請了我和眾位親屬去,想說你許久未見咱們了,大家到一處聚聚,享天倫之樂。”
高澄一臉震驚轉頭看高洋:“你……你請了家家他們?”
高洋的鼻涕適時掉落下來,盤旋在人中位置,他也不知道擦拭,只高興地一個勁兒點頭:“對呀,大哥回來,阿弟感到很高興,特意將大家請到了我府中。我過東柏堂也是為了請你而來。只是我一到,你卻叫我先喝酒暖暖身子,我確實又冷,便想著喝完酒咱們再過去呀。”
看似傻愣一人,這一番話竟是滴水不漏。高澄眯著眼睛打量他:“你居然會想到請眾人過府相聚?”
高澄想起前世記憶中的高洋,因不受母親看重,加之常被兄弟們欺淩,高洋便從不請人過府,今日的一切卻真是奇怪了,眼前彷彿有一團迷霧,將他拖入一個精心設好的陷阱裡。
可自己身邊,還有何人知道?他重生距今不滿十日,立刻便馬不停蹄地趕回鄴城來,想一擊即中將前世殺死他的蘭京,和一心欺瞞他的高洋殺死。因怕有人知曉這個事情,即使是自己信任的楊愔,也是到了東柏堂之後才知道的。
盛蘋蘋用手肘撞了沈驚鴻一下,“你怎麼看?”
沈驚鴻道,“高洋此人,深不可測。看來咱們要殺高澄一事,只怕還得與他扯上聯系呢。”
“……e……跟他合作?”
盛蘋蘋一聽這話,整個五官和身軀都是拒絕的,她將身子朝沈驚鴻後背縮了縮,“不行,這人真太醜了,我受不了他。我發誓,我堅決不要跟他扯上關系!”
沈驚鴻翻個白眼:“還想不想找回自己的心了?”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