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一處破敗老宅前停下。
揭開錦簾,風涼,地闊,陽光明媚,多少驅除了些許疲憊。
沐惜錦輕舒口氣,總算到了,疾行月餘路,骨頭快散了架。
綠蘿扶她下車,耳邊傳來紫菀的憤怒聲:“柳嬤嬤,老夫人讓小姐去鎮上宅子裡,你竟敢擅作主張叫小姐住這破爛地兒?”
“老奴奉命行事!人送到了,老奴也就安心了。”柳嬤嬤昔日慈悲的臉只餘冷霜,“四小姐,老夫人等著老奴回去覆命,四小姐好自為之!”
不是旁人作祟就好!
祖母麼?委實是她行事的風格。
沐惜錦心底輕嗤,美麗的眸子如月光凝在柳嬤嬤寒冰的面上,似乎看一朵將要凋謝的老花。
柳嬤嬤臉上漸不自在,四小姐一向溫婉親和,此時不動聲色的容顏令人莫名發慌。
“老奴告辭!”柳嬤嬤恭敬行了一禮,旋即唾棄自己的奴性,被老夫人逐出侯門的小姐有什麼好怕的?她可不是待嫁的賢王妃了!
柳嬤嬤惱怒自己,轉身便走。
“慢著,銀子拿來!”紫菀攔住去路。
柳嬤嬤漠然:“老夫人說,沐府不養無用之人。”
紫菀大怒:“我家小姐是天下最了不得的女子,一定是你這個老貨挑三窩四的!”
柳嬤嬤冷笑:“老奴不過據實傳話罷了,紫菀姑娘若不服,可隨我一同回京質問老夫人!”
老貨忒氣人!
小姐時常說,逞口舌之快不過落了下乘,要還擊,一語中的才是爽快。
紫菀撫了撫胸口,粲然:“跟老黃的魚眼珠子生氣好生不值。”
柳嬤嬤面色不虞,死丫頭一語雙關,也不知罵的是她還是老夫人?
綠蘿噗嗤一樂,她最喜歡看老嬤嬤們吃癟了。
沐惜錦微微一笑:“柳嬤嬤回去告訴祖母,我既來之則安之,從此沐家再無溫婉守禮的小四,我命,我掌;我運,我控。”
明明很淡的語氣,卻是溢滿了決絕和傲然。
柳嬤嬤心頭一突。
老夫人此番是過了啊,明明老侯爺是要四小姐在鎮上呆幾年,等事情過了再給她尋個寒門子弟嫁了,可惜老夫人恨她入骨,明著答應,背地裡軟刀子磋磨磋磨。
這兩千多里的地兒,窮山惡水的,又沒有銀錢傍身,也不知她金尊玉貴的身子,能否熬到頭?
“老奴自當一字不漏帶到。”柳嬤嬤福了福身,帶了一群護院迅速離去,只留下她們隨身攜帶的幾個碩大包裹。
“小姐,老夫人太可惡了,她平時疼小姐都是假的。”紫菀氣得得面紅耳赤,“小姐,可苦了你。”
“傻丫頭,人一旦沒了家族價值,她又何必虛與委蛇?”沐惜錦拍拍她的肩頭:“好了,此地雖破,好歹有個住處。有你們陪著我,浪跡天涯也算不得苦。”
紫菀幽怨掃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山不高不美,稀稀落落的樹木,三三兩兩的人家,低矮破舊的房子,晾曬的衣物不過白青黃黑,一眼望到頭的淒涼。
她智慧無雙的小姐將在這裡蹉跎芳菲年華到幾時?
紫菀心酸不已。
沐惜錦見不得美人傷心:“好紫菀,我們快去收拾吧,爭取夜色來臨前,美美吃上一頓。”
綠蘿明眸一亮:“小姐,我去收拾廚房。”
沐惜錦搖頭失笑,這丫頭對吃真的是情有獨鍾,自己也的確是離不開她的廚藝。
好在她堅決跟來,否則莊子裡的日子真的很苦,沒了精緻生活,再無美味,叫人如何不惆悵?
老宅房子很大,大小十幾間臥室,年久失修,到處破爛不堪,勉強能遮擋風雨。
沐惜錦也沒心境一一檢視房間,隨意指了外觀順眼的東廂房,有廳有主次臥,正好夠她們主僕使用。
灰塵嗆人,二人好不容易打掃妥當。紫菀麻利,鋪好床,掛上茜紅紗帳和折枝海棠窗簾,屋子裡煥然一新,有了幾分閨閣的模樣。
綠蘿用自帶的乾菜和肉脯做了四樣美食,幸好備了五斤胭脂米,夠吃幾頓。
飯畢,紫菀翻出幾張銀票,數了又數,秀眉微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