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你放心,我不是傳染病,我就是嚴重的神經衰弱,偏頭痛,坐不起來也見不得光,這幾天又冷,感冒了,所以一直咳嗽。對不住啊,嚇到你了。”
秦凝大致能明白,這些人,原先好好的知識分子,被下放到這裡掃大街,下放之前還不知道經歷了什麼樣的批鬥呢,不神經衰弱才怪。
既然不是傳染病,秦凝就也不怕了,上前推了門,扶女人進去:
“沒事,倒是我沒禮貌了,我看您實在太瘦了,以為是什麼傳染性的疾病,對不起,阿姨您要說什麼,儘管說。”
她順便看了看房間,真真的家徒四壁,床上只有一條薄棉被,怪不得會凍感冒。
仲倚竹的眼裡卻已經滾動起了淚花:
“哎唷,我,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見人說‘對不起’幾個字了,我,我都……哎,小秦你坐,我愛人要到四點才回來呢,我就想問問你,那個,下個月的房租,我,我們能不能遲幾天交,正好的我感冒了,所以準備的房租錢……這快過年了,我們實在是……小秦?咳咳咳!”
秦凝想了想,噢,今天是三十一號啊,本來大概要交房租的了。
這才兩塊錢,人家也交不起了,難道她還會逼他們嗎?再說她又不是等錢用,自然不會在意,秦凝就說:
“不要緊,遲點就遲點,沒事。我這也不常來,還煩勞您跟還有一戶說一下,下個月的房租……乾脆你們到三月份一起給吧,你們也能安安心心的過個年!”
“這,真是太感謝你了!小秦,真是太謝謝了!”
仲倚竹連聲感謝,好像秦凝幫了多大的忙似的,秦凝卻已經站起身,從書包空間)裡掏出一個熱水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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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子朝向不好,是怪冷的,我這多著一個熱水袋,借給您用吧,等過了冬您再還我。”
仲倚竹還在不敢相信的發愣,秦凝已經走了出去。
今天上午聽說了裴麗亞的事,她心裡還沒有緩過來,卻在下午,又看見這些人這種苦難的樣子,她這心裡很不得勁,說不上來的一種壓抑感,讓她選擇了快步離開,好像只有離開了,才能離開這個時代一樣。
已經快四點了,趕著回家,也會天黑了的,秦凝就使勁的蹬腳踏車。
可騎到最靠近秦凝家的一個公社——梅陳公社的時候,天基本上已經黑了,只聽見耳邊還呼呼的颳著北風,感覺是要下雪了。
秦凝身上倒不冷,畢竟騎了一個多小時了,就是覺得心裡堵著似的很不暢快,等她眼看著快要到前進大隊地界時,她乾脆在一座橋中央停下了。
江南水多河多橋也多。
秦凝這會兒停的這橋挺長的,是連線梅陳公社和清溪公社的一座橋,大約有四五十米長,底下的河是內陸運河,叫梅陳大塘,水面很寬。
這時候,整個橋籠在一種青黑的暮色裡,感覺周遭的一切都霧濛濛、灰茫茫、冷颼颼的。
這個時間,周遭沒有人,只有風,在大河塘的上方打著旋兒的吹,它們和空氣碰撞,發出如人傷感似的“嗚嗚”聲。
而橋下,是被冷風冷霧籠著的茫茫河水,它們在風的推動下,輕輕的翻湧著青黑色,再一下一下的拍向兩岸,發出節奏單調又荒涼的“汩汩”聲。
此情此景,有種說不出的蒼茫悽然之感,如同某些鬼片的現場。
秦凝就在這麼個地方,把腳踏車停靠橋上,先是對著開闊的水面站了一會兒,繼而,又對著水面大喊起來:
“啊……!混蛋……!混蛋的七零年代!快點過去吧!新時代新生活快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