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好久不聯絡了呢。我還好,只是沒你在身邊保護我,我也習慣了獨當一面。文予,這些年來,你呢,你還好嗎?”是雅兒發來的。
突然迷霧被一束微光穿透。盡管這束光芒甚微,也足以給慌亂中的人以足夠的勇氣。雅兒啊,你就是我生命裡的微光。
“我在上班,雅兒,有空的時候,我們通個電話吧,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好啊,我也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對你說。”
終於捱到下班,吳文予卻覺得工作的時間是如此的漫長。走出公司,吳文予頭也不回地便紮到人群裡,似乎只有隱匿於人潮中才會有一點點安全感。身後夕陽下陰影裡的怪獸,依舊佇立在那兒,哪怕一眼也不想再與之目光交彙。
公交,地鐵,人潮,夕陽。也許以後每天都將面對這樣的場景,所以,一定要打起精神啊。雖然第一天自己還心懷芥蒂,但總會過去的。過一段時間,也許大家就淡忘了這件事,也許真相也會慢慢浮出水面,也許自己也能鼓起勇氣坦然面對……只是現在,她只想飛到奶奶身邊,去拉拉奶奶的手,去貼貼奶奶的臉。她需要奶奶,她需要溫暖。對了,還有雅兒的越洋電話會在不久後的某個時刻等待著她,那頭溫軟的聲音也將會撫平她的心緒。
回到醫院,伏在奶奶耳邊把一天的所有經歷都講與這個沉睡的老人,再換上一身輕便的衣服,又要在夜色裡以另一種身份穿梭了。白天有了正式工作,晚上也要繼續做滴滴司機,必須要掙足夠多的錢,才能給奶奶治病。
到車庫開出這輛自己已經駕輕就熟的車,坐好,點火,發動。這如行雲流水般連貫的動作,是吳文予很久以前就爛熟於心了的,現在只不過是,換了種身份。汽車沖進無盡的夜裡,前方是黑暗,身後亦是黑暗,就好像漫長無盡的黑暗張開巨口毫不留情地將她吞噬。
很快便接到了今晚的第一單。一個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女孩兒開啟車門坐了上來,束在腦後的馬尾辮兒一甩一甩,掀起一陣混雜著好聞的洗發水兒味道的微風。這讓吳文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校園時光。曾經的自己,也是這樣無憂無慮呢。
“小姐姐,麻煩帶我到shier酒吧。”女孩兒的聲音如春天的泉水般清澈,而聽到目的地時,吳文予一愣。shier酒吧,那是一個承載了滿滿回憶的地方啊。盡管這城市這麼大,但也有太多太多地方都印刻了自己的回憶,不管自己多麼不想去記起,這些地點也會把藏匿在記憶深處的,封印在箱底的記憶生拉硬扯出來。
“哇,小姐姐,很少看到好看的女孩子開滴滴誒!”
吳文予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尷尬地笑了笑。
女孩看起來很興奮,也不顧吳文予有沒有在聽,就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今天是我閨蜜的生日,我們要到shier酒吧去給她慶生!她今天18歲了,我精心準備了很久很久的禮物,她肯定會喜歡的……”
吳文予聽著聽著便思緒翻湧,看著車窗外的點點燈火,陷入了自己的回憶當中……
shier酒吧是她和和雅兒在學生時代常常光顧的酒吧,不同於那種聲色犬馬、光怪陸離的充滿著酒精味道和青春荷爾蒙的混亂場所,又比清吧多了些許的喧囂和韻律感。這裡充斥的更多的是一些情調和韻味,是一個很合適卸下偽裝、宣洩情感的地方。想來,自出事以後,自己忙著去面對一系列打擊,雅兒還沒來得及得知自己的情況便被家裡安排出國念書了,之後似乎再也沒有機會、沒有閑暇光顧過這裡了。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逛廟會,她和雅兒走散了。自己就在人群中找啊找,後來看到那個嬌小的女孩兒站在搭起的戲臺子上,紅著眼眶舉著兩只糖葫蘆。那女孩兒看到自己的時候,眼睛裡就像裝滿了一整個宇宙的星星,擠過茫茫人海跑向自己。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即便有一天我們再次走失在人海茫茫,也一定能一眼找到你,然後不顧一切穿越人海去擁抱你,一輩子都不要把你弄丟。而你,也一定會一直站在最顯眼的地方等著我,等我去找你。
忽而又想起許多年前,那是兩人更小的時候,雅兒在同齡人中相對瘦小,便總是受人欺負。被欺負了的雅兒每每都紅著眼眶跑向自己,躲在懷裡大哭一場。怎能眼看著她受欺負呢,於是就拉著她去找那些孩子們算賬。也是那時候開始的吧,學會了在人前假裝強壯,這樣才能替雅兒出頭。那時的我甚至敢在比自己高出半頭的男孩子們面前揮舞拳頭,躲在我身後的雅兒用軟綿綿的小手攥著我的衣角,我便鼓起了不知多大的勇氣。後來我們都長大了,雅兒也很少哭了,我替她出頭、保護她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這麼多年來,好多東西都變了,只有我們都沒變,一直一直地陪伴在彼此身邊。
這樣想著,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在酒吧門口了。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去,空留一股淡淡清香在狹促的車廂裡。把車停在路邊,吳文予突然決定到酒吧裡面坐坐。
尋了一個燈光昏暗的無人角落,只要了一杯白開水。思緒又陷入了從前……
記得高中那年,有一次和雅兒吵架了,吵得很兇很兇,誰也不再理誰。後來氣消了,可礙於面子,我們都死撐著最後那點倔強。我故意牽著別的女孩子的手從你面前走過,我看到你眼角眉梢的失落,卻假裝視而不見地演著“沒有你我也很好的”幼稚戲碼。那幾天吃飯的時候我都開心地挽著別人的手故作大聲地和她商量著吃什麼,眼角的餘光瞥到找不到人陪吃飯的你孤單的坐在教室裡默默地啃著麵包。我也很難受。那幾天,所有的小組合作我們都避開對方,從前像連體嬰兒一般的我們突然就各自分開了。有人來問我,你們不是一直一起的嗎?我一怔。對啊,我們一直都是一起的,可是這次已經好幾天沒有說話了。如果我不去找你,你也不來找我,我們是不是就此陌路了呢?明知道對方已經不氣了,明知道對方也只是礙於面子,明明就像對方肚子裡的蛔蟲,卻還是誰也開不了口。後來體育課有人跑來告訴我說,你一個人在教室裡哭了,我想也沒想就跑回教室。走到你身邊的時候,你在聽歌。我戴上一隻耳機,聽到裡面放的那首歌,是我們都喜歡的花花唱的《微光》。那是我們都喜歡的一首歌,曾經躲在被子下面一起迴圈播放過好多好多遍。其實,我們何止喜歡同一個明星和同一首歌呢?我們會用同樣的文具,看同樣的小說,喝一樣的飲料,違反紀律晚上偷偷一起睡,說很多很多的悄悄話……
那次,聽完那首歌,我們都含著眼淚看著對方。我想,以後再也不要和你吵架了,即便吵架也不會死磕著面子等對方求和了。以後,不論有多大多大的矛盾,只要我們其中一個人過去抱抱對方,就全部全部都化解了。我猜那個時候你也是這樣想的。
突然一陣熟悉的旋律鑽進耳朵,每一個音符都是重重敲打在心上的最強音,把吳文予又硬生生從回憶裡拽了出來。
好巧,是那首《微光》。
“我在黑暗中化作一個火種想為你點亮整片的星光……”
你就是我無盡黑暗裡的一點微光。
“追隨著微風住進了美夢你笑著躲在我心中……”
你笑起來眼裡有一整個星河,能融化我內心全部的柔軟。
“也許我是一道微光卻想要給你燦爛的光芒寧願讓我受傷在黑暗的夜晚靜靜地為你去孤獨的照亮……”
盡管我們現在遠隔重洋,你依然是我心裡的點點微光,為我撫平心裡的創傷。
“就讓我是一道微光能讓你擁有燦爛的鋒芒在寂寞的時分無論飛向何方我也會綻放給你無限微光……”
你知道嗎,雅兒,不論是在那個時候,還是現在在我無限艱難的時刻,你一直都是我的微光啊。而我,也想要做你一輩子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