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見他意氣風發的樣子,喉頭一堵竟說不出話來。
那還是他們早些時候的對話,那時呂四背棄,赤一入軍營,慕容昭就曾說自己羨慕沙場殺敵,熱血滿腔,光明磊落。於他而言,比起皇城之中陰詭的暗衛,戰場上的將士才是英雄。即便黃沙漫天,刀劍無眼,也好過官場的爾虞我詐。
如瑾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說道:“戰場驚險萬分,東北邊境又是荒蠻之地,大人若想出徵定要小心謹慎。”
慕容昭點點頭,收斂了神情走到如瑾身側,“點將調兵並不是一兩日便能走的,我只是有此想法,至於聖上會派誰去,現在都還是未知之數。”
“眼下韋家倒臺,常樂公主逃出城,先前那斷喉案也算告一段落,可咱們心裡都清楚,真實的兇犯並未查清,此次昭告天下不過是想讓對方放鬆警惕,或許再過些時日這人便又要犯案了。”
“不必憂心,走前這些事我都會料理妥當的。薛懷恩那邊近來也查到了訊息,我今日本打算去與你說的,沒想到便出了這些事。”
如瑾觀他眉心緊皺,便知道事情不簡單,於是猜測道:“難道,馮大壯說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十之八九。”
這下輪到如瑾震驚,她不自覺的壓低聲音,說道:“他真的只是個山村裡出來的放牛娃?”
“那個村落早在五年前被人屠村,內衛只查到兩個倖存之人,一個是村中走腳醫者,當時到外村看病躲過一劫,另一個便是馮大壯,他曾私下裡找過那個大夫,只是那人年紀稍大受不得舟車勞頓,便在襄州一帶停下,化名柳平安。”
“那便奇怪了,這樣一個窮小子是如何走到京城之地,還到了千金公主府,最後甚至被聖上相中?難道真有人將他收入身側悉心調教過?”
慕容昭點點頭,他雙臂抱著佩刀,面色肅然道:“眼下我倒是不怕他對皇位有何企圖,畢竟那位置現在就是眾人爭奪之地,被覬覦在正常不過,我最擔憂的是……明堂和天堂二殿。”
“為何?怕他偷工減料?”
慕容昭看了如瑾一眼,搖頭道:“偷工減料倒也罷了,最危險的是此人在這殿內使手腳,你應見過那大殿規模,容納萬人都不在話下,若有一日聖上宴請群臣,這大殿出了岔子,裡頭的人可就全都沒命了……”
如瑾恍然大悟,忽然想起那巍峨高聳的大殿,立在下方就覺得自己是隻螻蟻,渺小的可憐。
若薛懷恩真的喪心病狂,在底下埋些炸藥將那裡……
炸藥,火雷!
她猛的抬眼看向慕容昭,“大人,你有沒有發覺,近來出現的火雷比最早時咱們在我父親別院看到的那一次威力更大了!常樂公主先前用那東西想炸死我與來俊臣,那小小一顆火藥便將一人高的假山石炸的粉碎!你覺得,那東西會不會被埋在了明堂牆裡頭?”
慕容昭神情也隨之暗沉下去,看來他也認同這個猜測,常樂、蛀蟲用火雷對付他們或許就是為了一次次的驗證威力……
看看,一顆到底能殺多少人!
“現在最麻煩的是,聖上不允許除薛大住持以外的人進入工程庫房重地。”
如瑾蹙了眉頭,說道:“若將此推論告知聖上會如何?”
“聖上不信。”
“你的話都不信麼?”
慕容昭冷笑一聲,“她如今對於我的戒備和疑心已經超過信任!若不是看在內衛出生入死同她打天下的面子上,如今定然也同例竟門一樣等待著被驅散。來俊臣這次的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若再過一月,他身上的官爵被剝除,下屬被奪回,他極有可能會被人剁碎了餵狗,現在死去聖上還能賞他一副棺木,保留其官號,死後面對列祖列宗也算有個交代。”
他這話聽著冷漠,可細想想也有道理,例竟門不同於內衛的根基深厚,功勞卓著,他們只是聖上霸業路上應運而生的一柄砍刀,待時機一過,豁了口的刀刃便會被丟棄,那些人都難有善終,來俊臣現在死,確實比聖上誅殺要體面的多。
畢竟,他如今並無退路,而前路也只是死路一條。
如瑾知道好歹,知道慕容昭不是在說風涼話,所以聽他說罷便點點頭,二人沉默片刻後,他又說道:“我會向聖上回稟,來少卿是因協助內衛擒拿妖婦被殺,有功。”
“可常樂還是逃了,聖上不會怪罪你?”
“只是訓斥了幾句,只是常樂的能耐聖上最是清楚,她手中的勢力深淺聖上也都知道,若此人這麼容易除掉,當年就已經被聖上處死了。”
如瑾放下心,替來俊臣謝道:“他自幼孤苦,半生坎坷,沒享過一天的福,死時能保留一份尊嚴也是難得,謝大人。”
慕容昭“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他死前可有囑咐你什麼?聽聞他的手下曾多次南下,應該是打探了重要訊息回來,死前可有同你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