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驗著,下屬前來稟報,“此人名叫柳方,乃大理寺新上任的評事,當差不過半年,據查此人家境貧寒,來自長安鄠縣,上任至今一直勤懇,看著很是老實。”
如瑾聽罷垂眼看了灰白的屍首一眼,想到他犯案時那決絕的神情,嘆息道:“老實人被逼急了,所以豁出命。”
她解開柳方衣衫,疊放旁側。
待那裡衣撥下後,她和劉衡風都驚的站直身,這人手臂上有一道道的劃痕,從手腕一直到肩部,應是故意割的。看這刀鋒走勢和下刀力度,這些傷痕都是他自己用右手劃得。
這人平日在自殘身體……
他身上也有好幾處燙傷,“這形狀,應是煙鬥。”更奇怪的,這人身上還有很新的,咬痕、掐痕。
力道極大,很多處都出了血,屍身顯現出一圈黑紫。
如瑾咬緊唇角,這類痕跡她以前也見過,很顯然是被人侵犯。齒痕的形狀和力道也說明,施暴者是男人。
一旁的劉衡風見如瑾擺弄丈量,應該是明白了原委,咬牙恨聲道:“這,這也太可惡了,怪不得他瘦的只剩骨頭,神情陰鬱,原來是……朝中確實有那麼幾個人有此好,只是居於高位無人敢管,再加上對方行事謹慎,這種事大理寺還有刑部尚未接過這類案子。”
如瑾按壓屍身每一寸骨骼,確定他先前沒有被旁人毆打,斷裂處就是撞到牆壁折斷頸骨和脊柱致死。
“慕容大人怕是也沒想到這麼大個人,能如此不堪一擊。”
她又查驗了他的下身,最後面色沉重道:“十年寒窗卻遭了這般罪,他如今慘死才被咱們看見,可還有多少寒門學子暗地裡被那些達官貴人欺淩。想當初貓兒巷血案時,葬送在泉氏老族和泉氏餘黨手中的無辜之人不都是那些可憐的寒門子弟,就因為他們身份低微,便無人替他們申冤……”
劉衡風咳了一聲,打斷如瑾的哀傷。他很實際的說道:“這便是人往高處走的緣由,世人都怕被人踩在腳底,這是亙古不變的法則。如瑾,同情根本無濟於事,反倒讓自己難受,壞人不會消亡,無辜的人也不能盡除冤屈,所以才有大理寺、刑部存在的價值。柳方不是第一個亦不會是最後一個,與其難過還不如讓自己冷靜將這個案子查清楚。”
如瑾聞言震動,側頭看著面色冷凝的劉衡風,他眸色銳利,嘴角緊繃,緊緊的盯著她的眼睛。
這般逼視下,她竟深呼了一口氣,鬼使神差的說了個“好”字。
話音一落,劉衡風便呵呵一笑,轉瞬便成了平時那不正經的樣子。
如瑾似乎略有感悟,拋開先前的諸多情緒,說道:“方才那下屬的話可否再說一遍。”
劉衡風快速重複一遍後,說道:“鄠縣?你不覺得熟悉麼?”
“那不是薛懷恩寫在檔案館的祖籍?”
是巧合?還是有什麼特別的聯系?
劉衡風見她想起那捲宗,便又說道:“此人的經歷必須得細查,倉促間只能知道些明面上的資訊。”
如瑾為屍身重新穿好衣衫,在系帶的時候,從腰封夾層裡尋到一塊絹帕,角落秀著兩個字“碧玉”。而且絹帕上還用血寫著“千金公主,死無葬生之地!中間還包著一道符咒”。
“碧玉!這……”
如瑾也蹙起眉頭,不知這留字的碧玉和喬知之的婢女碧玉是不是同一人。
她拿起絹帕查了查,說道:“是人血,從這絹帕的新舊和血跡的顏色來看最少也有五六年,這道符咒倒是新換的,也就兩三個月。”
劉衡風捏起來看了看,說道:“五六年……那時他還未科舉,還是個窮書生,寫這個做什麼?我還以為此人是從千金公主處出來的,現在看……他倒像是替人報仇的。”
如瑾點點頭,收起驗屍用的東西,說道:“碧玉和柳方也得再查查,我懷疑碧玉早年便入了千金公主府,受盡折磨。這字跡雖有模糊,可行筆的習慣與先前碧玉身上尋到汙衊狄大人的字條極為相似。這東西,十有八九是碧玉的。”
劉衡風聽罷撓了撓後頸,兩眼望天,悠悠道:“那便奇怪了,若這柳方為碧玉報仇為何不找韋家或是千金公主,卻跑來大理寺燒毀卷宗!他這不是幫兇麼?可他臨死前又是一副苦大仇深、遺憾憤恨的模樣,到底是氣自不量力,還是氣對方手段太多,應接不暇。”
如瑾同樣迷惑,可眼下只有這些零碎的資訊,既無法作為證據去彈劾韋家人或是千金公主,也無法推斷出這幾個人之間的恩怨。
“剩下的事我便幫不上忙了,劉寺正可派人去仔細查查這些人,先前所查碧玉是你從人牙子手中買來的,所以你還得順著這條線仔細的挖,當年那人保不齊也是事先打探好的,故意將碧玉送到你跟前,那些身世不見得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