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柱聽說可以回家了,眼前一亮,精神一振,連忙操起另一柄短槳,姐弟二人,默契聯手搖船,那小舟便快如流矢,劃過湖面,向西北方飛馳。
不消頓飯工夫,小舟已迫近湖岸,正前方,只見叢生一片蘆葦,藏著許多曲曲折折的狹窄水道,浮礁處處,湖水越來越淺,然,那翠衣少女兩姐弟仍十分熟練地駕舟隨波逐流,左轉右折,不過半柱香時辰,已抵達了一處頗為靜憩的沙灘。
翠衣少女趕緊賣力,多搖兩櫓,蠻腰款擺,小巧的嬌軀,淩空拔起三丈多高,然後輕飄飄落在沙灘上,反過手臂挽住了船頭,和鐵柱協力一左一右的,將小舟輕松拖上了沙灘。
翠衣少女很滿意地拍了拍手,笑道:“鐵柱,趕緊揹著他去找爹爹。”
鐵柱蔫著一張臉,叫屈道:“好姐姐啊,你曉得我的膽子本來就小,何苦一定要作弄我,叫我背個死人進去呢?”
翠衣少女低啐道:“胡說,人還沒有死呢,你背一背,又有什麼要緊的。”
鐵柱道:“好,姐姐,既然你覺得不要緊,你自己幹嘛不肯揹他呢?”
翠衣少女聞言,嬌靨爬上一抹紅暈,不依道:“嘿!他可是個男的,男女授受不親,叫我怎麼可以揹著他?好鐵柱,你今天實在不乖,一點兒也不聽話,回頭見了爹爹,我在他面前說盡你的壞話,看你到時候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鐵柱聽了,瞪大了眼兒,急忙改口道:“好!我背,我背就是了!姐姐啊,只求你別在爹面前添油加醋,說我的不是,莫叫我挨頓臭罵就行了,我已經不小了,老害人家挨罵,你心裡也應該過意不去吧?”
翠衣少女“噗嗤’一笑,緊繃著的臉也因此鬆弛了三分,“哈哈!你要是怕挨罵,就乖乖把人家背起來,時間不早了,救人的大事,非同兒戲,可不能怠慢。”
那鐵柱一副好不情願的樣子,愁眉苦臉地將李飛魚背了起來,而,那翠衣少女則在前頭領路,穿過紫竹林,越過蓮花塘,不多時,便來到了一排竹籬圍成的茅屋外。
翠衣少女舉手示意,道:“好鐵柱,你且在屋外等我一等,讓我先去看看,家裡的那個和尚伯伯走了沒有?”
鐵柱恍然大悟,道:“哦!對了,今天有客人在家,咱們要是弄個死人回去,只怕討人嫌!”
翠衣少女低聲細語道:“其實呢,和尚伯伯是爹爹的好朋友,他也算不得什麼正經客人……”
不料,她的語聲還沒結束,茅屋裡,忽然揚起一陣響徹雲霄的大笑,一個粗渾的嗓音,揶揄道:“好呀,你個阿珂丫頭,你在背地裡,又在偷偷說伯伯什麼壞活呀?伯伯不算正經客人,還有誰能夠算是正經客人?”
緊跟著,另一個蒼勁的嗓音也笑道:“珂兒,有什麼話,盡管進屋裡來講,伯伯不是外人,不必避諱。”
“噯!”翠衣少女爽朗地應了一聲,向著揹人的鐵柱吐了吐舌頭,扮個滑稽的鬼臉,然後窈窕的身形一閃,一陣風也似的奔進了茅屋。
廳上,正中的一張方桌邊,一僧一俗兩個老人,相對而坐,那俗裝的一個,雙鬢已斑,穿一襲粗布對襟短祆,足登多耳芒鞋,一派普通漁民的樸素打扮。
坐在他對面的僧人,卻是個散發披肩的頭陀,矮胖的圓潤身材,百衲僧袍,笑呵呵的,直如一尊彌勒佛。
這兩人,正在悠哉悠哉地對弈,桌上擺放著棋盤,零零亂亂散佈一些棋子,棋局鬥得正酣,那頭陀面前,另有一大瓶陳年美酒“花雕”。
翠衣少女俏生生地進了茅屋,桌上的兩位老人,卻連頭也沒抬,自顧思忖著棋勢以及下一步的落子戰術,那頭陀面滿面春風,不時地抓起酒瓶,瓶口對著嘴,咕嚕嚕的大口喝著酒,興致盎然。
漁夫模樣的老人,“啪”地落下顆黑子,目光仍聚焦在棋盤上,口裡卻不緊不慢地問道:“珂兒,你這迴游湖,釣到了幾尾魚?你弟弟呢?”
翠衣少女瓊鼻一皺,道:“魚雖然釣了不少,可是,途中船翻了,全給跑掉啦。”
頭陀蒲扇般的手掌一伸,‘’啪”地也打出一顆白子,揚眉道:“啊?伯伯還在苦等你們的魚下酒呢,這下不就告吹了嗎?可惜……”
翠衣少女笑道:“魚雖沒釣到,可,咱們卻救回來一個人呢。”
那漁夫老人霍然扭過頭來,微訝道:“什麼?!一個人?什麼樣的人?”
“是個中毒的少年,鐵柱正揹著他在屋外等呢!”翠衣少女道。
漁夫老人聞言,龐眉一皺,推棋而起,道:“還不快叫他送來給我瞧瞧。”
門外,鐵柱應聲進了屋,那漁夫老人定睛一見這李飛魚,面如赤火,氣若遊絲,臉色陡地一變,趕緊順手取了一張躺椅,將奄奄一息的李飛魚平放在椅上,看了看舌苔,搭了搭脈,霜眉皺得更緊,一直在搖頭。
頭陀仰面又喝了一大口酒,笑問:“怎麼樣?這小子,是死的?還是活的?”
漁夫老人臉色凝重,搖頭直嘆:“這孩子身中奇毒,本來已該斷氣了,但卻餘脈猶存,尚未畢命,這真是一樁怪事。”
翠衣少女趕緊接著道:“爹,咱們劃船經過君山之時,忽然見他從君山絕頂上墜湖,撈起來的時候,毒性正好即將發作,所以……所以……就…”
漁夫老人驚問道:“所以怎樣?”
翠衣少女靦腆地一笑,垂首道:“是我喂他吃了一粒‘九轉還魂丹’。”
漁夫老人豁然開朗,道:“原來如此,難怪!然,他體內之毒,乃是“七散屍鳩毒”,你雖糟蹋了爹爹一粒‘九轉還魂丹’,也,難挽回他一條性命。”
那頭陀忽然發聲笑道:“是麼?我就不信,憑你‘洞庭漁隱’諸葛瑾,居然還有解不了的毒?”
漁夫老人肅容道:“哎!你哪裡知道,若是平常的毒藥,我諸葛瑾自信還不至於丟臉,然,假如他吞下的屍鳩毒只是少許,憑我那‘九轉還魂丹’,也還有拯救的希望,可惜呀!這孩子所服的屍鳩毒,少說也有兩杯之多,別說我諸葛瑾,縱是天庭的大羅神仙,也無法救得他的性命了。”
頭陀聽了這話,也是一怔,忙道:“這到底是什麼毒藥,竟有這般厲害!我公孫問還從未見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