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庫房的鑰匙都是她在管著,愛取用什麼,喜歡什麼擺件隨便搬,她院子裡的書房也在父親的支援下整出來了,左右府中就兩個主子,屋子隨便用,她的書房因此堆滿了孤本。
與從前父親跟她說的: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不能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是天上地下的日子。
現在父親告訴她:在家裡,只要該學的學了,平日你愛怎麼樣都行。父親定會活到你出嫁,會給你好好相看,就算是死,也要給你爭下一分體面來。
今天上午父親出去前特來交代:府裡以後要多住一位邢姑娘,她以後多與邢姑娘親近,要對她多加照顧,任何事萬不可委屈了她。
林黛玉很奇怪,但想著邢姑娘借住是客,她也嘗過寄人籬下的日子,她斷不會如榮府那般待人的。
雖然她早有對邢姑娘有期待,但是在見著她時仍然震驚了一下,她在榮國府也是見了賈家幾位靈秀的姐妹的,這位邢姑娘只約大她一歲,容貌一點也不下於探春寶釵。她肌膚賽雪,眉目如畫,濃淡相宜;身材窈窕,削肩細頸,有弱不勝衣的風流;兼之整個人比常人多一分輕靈飄逸之氣度,微微一笑又讓人覺得溫和可親。
“黛玉見過邢姐姐。”黛玉年幼先向她問禮。
邢岫煙起身回禮,笑著說:“黛玉妹妹好,我叫邢岫煙,以後可要叨擾府上了,但想能和妹妹做伴,我心裡又很快活,那點子臉皮算什麼。”
黛玉聽了也不禁掩嘴笑了,說:“姐姐這爽利性子倒也有些像我一位故人。”
邢岫煙知她說的是鳳姐,但此時不能當先知。
“看來我與妹妹緣分大了。”邢岫煙心想,皇帝大叔也沒說要她掩飾,又說:“妹妹是榮國府的外甥女,我姑媽是榮府的大太太,去年我還見過賈家表哥呢。我之前在姑蘇的好友石家妹妹卻是先頭太太的侄女,可是賈家表哥真正的表妹。今兒繞到揚州,還是門拐著彎的親戚。”
黛玉不由得驚訝,也覺再巧沒有了,況且黛玉性子有些敏感,她也是喜歡敞亮人,不由得說:“這麼說來,邢姐姐是註定要來與我做伴的。”
黛玉自然知道邢夫人家小門小戶,家境怕是很貧寒,但是黛玉交友卻不是看人這些。她心地善良,湘雲有幾分和她過不去,她卻從來沒有放心底去,因她同是客居而體諒她幾分;香菱不過是薛蟠的侍妾她也細心教導,不以她身份低而輕慢。
邢岫煙又去摸桌上一個讓丫頭送上來的包袱,這個包袱是她前日跟著徒元義離開家時收拾的一些自己的私人物品,其中就有很多她的繡活。以後她不能刺繡了,她卻捨不得那些東西。
黛玉這時也發現了她眼睛看不見,找東西都是用摸的,不由道:“姐姐的眼睛……”
邢岫煙說:“不妨事的,我叔說,過不多久就會好的。”
黛玉鬆了口氣,邢岫煙卻取了自己繡的荷包、手絹、髮帶、披帛等小物事出來,說:“我沒有什麼好東西,這些小玩意兒給妹妹吧,小慧妹妹就愛這些。”
邢岫煙從徒元義那知道,她刺繡是靈氣抽絲,她繡出的東西是真對人有點解釋不清楚的好處的。現在她封針再不刺繡了,留下的東西就不多了,她當然是要把剩下的送給喜歡的林妹妹。她作為曾經的姑蘇第一繡娘也一點不覺得禮簡薄了。
石睿嘆道:“那真是難得。”不論如何,便是與石慧再好,也不可能了,若是早年石家沒有起復希望倒有可能,但是如今便是父親也是擁有一翻雄心。
兄妹倆到了家,原想一家團聚,沒想到進入正堂見還有客人。
說來也巧,那賈璉得了林如海指點前來姑蘇尋親,也正是石睿回來這天。
此時,賈璉自報家門,跪在石柏面前大哭著:“非是我不想舅舅,我從小見著寶玉有母親有舅舅,我多想也有母親舅舅在身邊,但母親沒了,我從小養在二太太那邊,我都沒聽說過我還有舅舅!若不是林姑父指點我,我怕是一輩子也見不到舅舅。”
張氏驚問:“這幾年,我們每年都會託人給你捎東西,你怎麼不知?”一連送了五年,沒有一句話,張氏都心冷了。
賈璉哀道:“府中並非我大房當家,真沒聽人來報有這個訊息。我便是一根線頭也沒見過,我哪知道我也是有舅舅舅母疼愛掛念,不是那悽慘得連府裡體面點的下人都瞧不起的無用人!”
石柏不由咬牙切齒:“豈有此理!”
石柏自是瞧出賈璉有幾分小聰明,但是他五分誇張中又有五分真情。而這沒有得到過訊息怕是真的,因為他口中說著“林姑父”指點是做不得假的,林如海是有身份的人,說沒說過這話,不是一個小輩可以隨便編排的。
石柏也是聰明人,當初他和林如海是同科的進士,只不過林如海是探花,而他是進士第十一名。林如海指點賈璉過來,也是有交好之意了,雖然十幾年沒有來往,他卻深知官場動向,他不過一個從七品判官,自是與那三品大員相差一截,與林如海交好,對重振石家也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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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柏扶起他來,正瞧到石家兄妹回來,又是一番親人相認。
而賈璉看到表弟長得居然和他有六七分像,只不過氣質完全不同,他雖也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但是目光清正,昂首挺胸,感覺君子磊落。賈璉不由得有些自卑,若他是現代人,也會覺得是那種買家秀遇上賣家秀似的。
今天真是個團圓日,有笑有淚。
過後張氏又看過賈璉送來的禮品,倒也看出他是有心了的,這庶務人情往來上都是極妥當的人。
賈璉被留下小住,石柏常帶在身邊教導,也是早試出了他根本沒有怎麼讀過書,不過認識幾個字。石柏心中就惱恨,堂堂榮國府,就把長房嫡孫養成這個樣子!
石柏又念著可憐的小妹,難免要多擔待些,母親去逝前也囑咐過的,前些年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石柏夫妻聽他說府中的人事關係,也差不多猜出他的處境了,一個繼承人,在府裡是沒有一點權力,也沒有一絲錢財。連母親的嫁妝都沒見過,想必是早被別人吃了。
原本還懷疑過邢夫人,但邢夫人在府裡那種情況,顯然是不可能的。賈赦更是連個榮禧堂都住不了,所有人都認為賈政是榮國府的主人,這樣無能,只怕也不在他手上了。
賈璉呆了一個月,其間倒也有出去逛花樓,不過是被石家的健僕奉命拎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