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霧指尖磨礪著棋子,視線依舊落於棋局之上:“當年被許家軍殘害的援軍家屬,都曾受過許大將軍的護佑之恩,他們雖恨你,卻因你是許大將軍唯一還殘於世間的子嗣,又已承受了三十年牢獄之苦,如今已經答應,過往種種隨風散去,以後便不計較了。”
“那蔣芙蓉呢?我曾對他動了殺心,你也不計較了?”
九霧緩緩收緊指尖,握住棋子,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而是說道:
“他不會殺你。”
許墨白神色黯淡下來,他緩緩跪下,對著九霧叩伏在地:“罪臣自請流放極寒北地,請帝主應允。”
九霧看了他半響:“何必如此。”
許墨白額頭叩抵在手背之上,看不清神色。
九霧只聽他輕聲道:“我想去看看,極北那等寒天,魚兒是否也能安然存之。”
許墨白離開帝京那日,正逢冬末最後一場雪,漫天雪花飛舞,落在他微微泛舊的素衫之上。
城門處,他望向城樓上那抹身影,如第一次相見之時,她於樓閣,他仰目而至,許墨白彎起唇角,微微頜首。
他收回視線,大步走出城門。
你看,那麼多人要往春日裡趕,我偏偏要留在冬日裡。
永遠留在……將你撿回家的那個冬日。
九霧身後的女官對她道:“帝主,下雪了,莫要著了涼,回宮吧。”
九霧收回視線:“是有些冷,回去吧。”
……
十六年後——
春去冬來,一年又一年,九霧倚坐在鳳凰花樹上,聽著朝臣扯著嗓子彙報國事,昏昏欲睡。
從前,這些人前來議事,她恨不能豎起十隻耳朵聽,唯恐錯過了什麼重要政事,後來漸漸發覺,這些個朝臣比之城門處的大爺嬢嬢還要絮叨。
今日彈劾這個,明日彈劾那個,爭執不休,一件事翻來覆去的說,朝上說完朝下說,磨得她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眼看日落西下,帝宮大門就快關了,幾名大臣的口水也都快幹了,還未討論出個結果,幾人鬥著膽子看向樹上的身影,誰曾料,這鳳凰花樹上哪裡還有那抹天顏。
“這……”
“天女何時離開的?”
“你問我?若非你非要與我等爭吵,何至於連君上何時離開都不知。”
“你!君上終身大事這般重要,怎能隨意定奪!”
“那你說該如何辦,北疆生了反骨,彴凜元帥出征兩年,吃了那黃口小兒多少敗仗!難不成真要如君上所說,禦駕親徵?她眼下修為不比從前,戰場刀劍無眼,真出了什麼事你我都擔待不起。要我說還是一紙婚書送往北疆,既平了戰事,又為君上填補後宮。”
“君上早已在朝中拒絕過此事,她不願,你我為臣子的能有何辦法,難不成真要撞柱子去?”
“幾位大人原是在爭辯此事。”身著青色道袍的青年從林中走出。
幾人一同看向他,這青年名喚“玉竹”,幾年前入了觀星臺,如今已是任掌星之職,聽聞他幼年曾被前任帝師許墨白收留,初見天女,便喚了一聲“姐姐。”
掌星職位不算高,奈何他得天女信重,幾位位高權重的朝臣雖不愉他偷聽,卻也沒有多加指責。
“竹道君可是有辦法?”有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