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看到她們,臉色登時驚怒,看向裴潛:“是你!”
裴潛並不否認,道:“臣等趕到之時,亂賊正要將中宮滅口。”
“陛下!”徐後雙目通紅,“方才勵兒啼哭,要尋陛下,妾等藏身無處,幸得將士相救。陛下若有萬一,妾等孤兒寡母亦無生念!”
她懷裡的皇子勵啼哭著,天子看著他們,臉上的戾氣如同死寂。
正在此時,忽然,一陣鼓聲,如同夏日天邊滾動的悶雷隆隆響起,隱約而渾厚。
城牆上登時傳來一陣歡呼聲。
眾人皆詫異,朝前方張望。
“大司馬!”有軍士欣喜若狂地喊道,“大司馬回來了!大司馬真的回來了!”
心跳似乎在一剎那間被激起,我睜大眼睛望著橘色的夜空,密密麻麻的軍士擋住了視線,只剩橘色的夜空和震撼人心的鼓響。
交戰在剎那間停止,奔走計程車卒,似乎每一個人都在嘶聲力竭地歡呼;而我的周圍,有人喜極而泣,有人相擁大笑。
“陛下……”我含著淚望向天子,“阿謐也有父親,將她還與妾吧。”
天子看著我,又看看徐後。
徐後撫著皇子勵望著他,仍在抽泣。
天子嘆口氣,將阿謐看了看,片刻,遞給我。
我連忙伸手上前,才觸到阿謐,立刻將她抱過來,唯恐天子變卦。
小小的身體,柔軟而溫熱,將我渾身的寒冷一點一點溫暖。我用力抱著她,親吻他,如同那是世上最寶貴的恩賜……
“陛下!”一聲驚呼傳來,我看去,天子捂著胸口,倒了下去,內侍連忙將他扶住。
“陛下!”徐後連忙將皇子勵交給旁人,上前將他扶住,淚流滿面。
天子面色蒼白,一團血色染紅了衣襟。他喘著氣,唇邊帶著血,眼睛用力睜著,望向前方。
“快請太醫!”眾人忙亂,有人大喊著。
我緊緊將阿謐抱在懷裡,看著天子,一動不動。
“都過去了。”一個聲音低低道。
我轉頭,裴潛立在身後。他方才奔忙許久,額角上泛著汗珠的光澤,卻毫無憔悴之色,看起來仍溫潤如玉。
他看著我,又看看阿謐,未幾,眉宇舒展,對她笑了笑。
“嗚……咯咯……”阿謐瞅著他,不知為何,亦笑得開心。
我曾經許多次設想過魏郯回來的情形,就算是差點被呂徵騙了的時候,我也沒有放棄過。
他在許多的場合出現,我深夜孤眠時,眾人在堂上哭喪時,我逃離魏府時,危險來臨時等等。我對他的態度也跟我的心情一樣多變,歡笑、撒嬌、抱怨、踢他擰他,但當他真的出現,我只是抱著阿謐立在城牆上,看著遍野的火把光湧來,攻城的人丟盔棄甲,在城內和城外的軍士夾擊下四處逃竄,旗幟、兵器、屍首殘落一地。
而那火把光照彙聚的洪流之前,一匹駿馬當先,上面的人身披甲冑,正是我這段時日以來以來一直企盼的模樣。
鼻子又開始發酸,我怕失態,眨眨眼睛把眼淚縮回去,心底的快活卻絲毫不減。我想讓阿謐也看,可是她在我懷裡安靜地依偎著,已經睡得香甜。
城上的軍士還在歡慶,鼓樂聲一遍接一遍地奏著,不知疲倦。公羊劌與幾個新識得的細柳營將官在高談闊論,我聽到公羊劌自豪地說“我婦人”什麼什麼,眾人哈哈大笑。
幾乎每個軍士嘴裡都在說著“大司馬”,而城下,無數的人湧到大街上,有的點著燈籠,有的點著火把。
人聲鼎沸中,“大司馬”三個字隱約能聽見,像松濤疾風,一遍一遍,和著鼓點。
我看著他們,忽然覺得魏郯稍後入城,自己在這裡除了看,什麼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