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瞭然。裴潛將我帶到城下,一處有屋瓦的營房裡,一群婦人正在紮著草垛、燒水、撕扯布塊。
“留在此處!勿亂走動!”裴潛低低對我道,“若見得情勢有變,即刻離開,勿再死腦筋管什麼誓言。”他對我說完,匆匆離去。
我站在簷下,不放心地往外望,城牆上,橘色的火光染滿了天空。軍士的大喊聲,奔走聲,還有箭矢的破空聲,每一樣都教人心驚膽戰,我不禁將手按在心口。
那些喊聲似乎越來越近了,不時有軍士受了傷,被人從城牆上抬下來。這時,我忽然明白過來這些婦人在做什麼,因為太醫署的太醫也來了。婦人們將傷者送入屋內,太醫療傷服藥,她們在一旁幫忙。
我除了站著無事可做,也跟著婦人們扯布條。
“夫人受累了。”一位年長的婦人看著我,微笑道。
我笑笑,道:“並非難事。”
“這位夫人是丞相府上的吧?我好想見過。”旁邊一位婦人湊過來說。
“這是我們大司馬的傅夫人!”屋內以為正在包裹腿傷的軍士笑著說,“我等徵戰,傅夫人便送藥,兄弟們都……嘶!”
包紮的醫正無奈地說:“教你勿亂動。”
眾人皆笑起來,外面的那些嘈雜聽起來也沒那麼刺耳了。
“傅夫人,”一名婦人輕聲對我說,“昨夜,城中民人聞得大司馬要歸來,皆歡欣鼓舞,這城,必破不了。”
我看著她,沒有言語,眼眶卻忽而有些發熱。
望向外面,城頭的火光映得人影紛雜,我的心思卻已經飛得很遠。
我說我不會走開,城亡我亡。可是那個人,他現在在何處?他真能趕得來麼?
正當我出神,一人從外面奔進來:“夫人!傅夫人在何處?”
我抬眼,那正是阿元。
“何事?”我看她神色不對,連忙站起來。
“夫人!”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小女君……小女君被帶走了!”
乳母跟著阿元一起到來,當我火急火燎地見道她,她雙目已經哭得紅腫。
“夫人……夫人……”乳母渾身發抖,聲音哭得幾乎說不下去。
“阿謐呢?”我急忙道,“勿哭,到底怎麼回事?”
乳母擦擦眼淚,哽咽著對我說:“夫人方才走後……宮中的魏婕妤便到了、到了府中。她帶來一件小衣,說、說是天子所賜……管事、管事來告知,我便帶了小女君到堂上……婕妤看到小女君,稱贊小女君美麗,說要抱一抱……我便將小女君交給了婕妤……婕妤又說要將小衣給小女君穿上,卻忘了將小衣的腰帶帶來,讓我去取一根腰帶出來……我以為婕妤是魏氏的人,怎會有歹心?便回了院子……可是再出來,她們卻沒了蹤影……”說著,乳母又哭了起來。
我疑惑重重:“而後呢?宅中不是有家人麼?他們如何說?”
乳母邊哭便道:“我也問過了家人,他們說婕妤那時與小女君玩得高興,說要帶她去門前觀燈……可我去到門前,什麼人也沒有,婕妤乘來的馬車也不見了……”
我渾身發冷,只覺眼前閃過片刻的空白。
“夫人!”阿元扶住我。
我扶著路旁一輛獨輪小車,慢慢地坐下來。身上有些虛脫,卻還用努力讓自己平靜。
魏婕妤。
我想起那時遇到她的情形,她看向天子的眼神……
“可曾向宮中的守衛問過,魏婕妤今夜蹤跡?”我問阿元。
阿元點點頭,道:“我來稟報時,繞到去了一回宮前。守門的羽林說,魏婕妤的確曾出宮,不久又回去了。她有天子賜的令牌,又是魏氏的人,故而羽林並未多問。”
天子的令牌。
我望向天空,既然如此,十有□與天子脫不開幹繫了。
魏婕妤那套說辭,只有家人、乳母這樣未見過宮中世面的人才會相信,她去魏府,應當是早算計好的。
心跳越來越緊,天子要阿謐做什麼?
阿謐……我掩住口,淚水奔湧而出。
“夫人,即刻入宮去尋麼?”阿元問我。
我沒說話,思緒卻飛速地轉起。
如果魏婕妤帶走阿謐,是天子授意,那麼我想到的這些,他不會沒有想到。他為何如此?一瞬間,我似乎想到了什麼,卻覺得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