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我想得太多,夜晚,魏郯回來的時候,我覺得他比往常沉默。
他不喜歡滿身汗臭,每次從營中回來必定沐浴。用過膳之後,我告訴魏郯水已經備好,他頷首,一言不發地走出門去。
這個澡比往常洗得久,他回來的時候,夜風隨著門扇送入,一股清新的水氣味道。
我讓魏郯在榻上坐下,取來巾帕,擦拭他發際和頸後殘存的水珠。
“看著我做甚?”這人像長了三隻眼,正當我偷眼觀察他的神色,被他逮了個正著。
“妾不能看夫君?”否認會更加像掩飾,我微笑,不慌不忙地反問。
魏郯彎彎唇角,沒有說話。
我躊躇片刻,覺得有事還是要說說才好,輕聲道:“夫君今日很累?”
魏郯閉目享受著我的伺候:“並不十分累。”
“那夫君為何今日回來總不作聲?”
魏郯睜開眼睛,看看我,目中似有微光。他笑笑,抓住我正在擦拭的手,拿下巾帕,拋到案上:“別擦了 ,陪我坐坐。”
我頷首,在他身旁坐下。
魏郯似乎覺得熱,扯開衣襟的系帶,敞開領口。
“我擔心一事,父親此番出征,將有所不順。”他望著窗臺,低低道。
我訝然。我以為他最多說說白日裡沖撞了魏傕什麼心中不快什麼的,不想這般直接。
魏郯看看我,似乎察覺到我的不安,唇角彎了彎:“也不過是擔心,許是我多慮。”
我沉吟,道:“夫君有慮,可曾告知舅氏?”
“告知了。”魏郯頷首,“父親不樂意,今日到水營巡了一半就走了。”
果然如此。我看著他,輕撫他的手。想了想,安慰道:“夫君莫過慮。夫君是舅氏之子,人言打親罵愛,若是別人,只怕舅氏連給個臉色都不肯。”
魏郯神色沉靜,片刻,笑笑,淡淡道:“是呢。”
我希望我和魏郯的擔心都是多餘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到了七月,魏傕出師的事已經是定局,開拔的日子就在中旬。
可是點將之時,魏傕卻將水軍歸到了自己的麾下,讓魏郯領後軍。分派軍務,調換本是稀鬆平常,可在有心人眼裡卻全不一樣。
“征伐挺進,不可深陷無援,後軍乃是重中之重。”魏郯很是淡定,笑笑地對我說,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可是我明白,水軍乃是魏郯一手操練,這般安排,等於奪走了他的施展之地。且將來若得勝,論功行賞的都是前方沖陣的人,將魏郯踢去後軍,也就意味著不會有他什麼事了。
當然,此事並非全無壞處。當周氏、朱氏等人為了夫君要去沖鋒陷陣憂心忡忡求神拜佛的時候,我竟然很慶幸,因為魏郯在後軍,危險也就比其他人少了很多。
魏傕出征那日,我與府中眾婦照例跟隨郭夫人登上城樓送行。
與往常不同,郭夫人身旁除了我,還多了個梁蕙。她今日打扮得十分漂亮,金飾華服,都是宮裡的貴重之物,站在一起,風頭能壓過郭夫人。
不過,梁蕙臉上的神色並不如首飾那樣光采煥發。她站在城門上,沒有絲毫表情,眼睛一直盯著城下。
梁蕙早已知道許姬,也知道她剛生下了兒子。但是産房隔離在一處小院子裡,而考慮到梁蕙剛剛嫁入,郭夫人沒有留著魏治在身旁,許姬病癒之後,就將送回她身邊撫養。
所以,梁蕙雖知曉這對母子,卻一直沒有見面。
上月末,許姬終於出了産房。由郭夫人做主,她拜見了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