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焠突然咬破自己的食指,鮮血頓時湧出。他俯身在船板上疾書,血珠在木板上勾畫出一道血符。
王元妦旋身將撲來的倀鬼踹開:“你瘋了嗎?!”
“一了百了。”江焠臉色蒼白,手上卻不停,又添了幾筆,“這艘船,早該沉了。”
少年見狀,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聲:“住手!我妹妹還在!”。
可是隨著符咒的繪成,火浪瞬間吞沒整個底艙。鮫人的慟哭聲隨之響起,王元妦被灼熱的氣浪一下子掀翻,她就地打了一個滾,支撐自己重新站起來。
而那個少年在火光中抱起了一盞銅燈,燈芯裡小女孩的殘影似乎正痛苦蜷縮著,他抱著燈踉蹌著退到船舷邊,臉上映著跳動的火光:“沒用的,忘川舫載著太多冤魂,永遠都沉不了。”說罷竟然縱身躍入了漆黑的海面。
就在火焰即將吞噬整艘船時,突然所有火詭異地倒卷而回,彷彿被無形的力量硬生生壓回燈盞。江焠單膝跪地,黑發下是沉沉如雲的眸子,看不出來他是什麼表情。
濃霧不知何時已經重新聚攏,遠處再度飄來那若有若無的鮫人歌聲。
“剛才那個鮫人跳海了。”王元妦感覺江焠臉色很不好,她想把他拉起來:“你怎麼樣啊?”
他卻像被燙到似的猛地抽回手:“管好你自己!不過是、是鮫人毒罷了。”他竟然結巴了一下,故作兇狠地別過臉,轉身的瞬間卻忍不住悶哼一聲,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王元妦不由分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這才發現他指尖的傷口周圍纏繞著詭異的黑氣。
“你管這叫不過是鮫人毒?”她快氣笑了。
當她的手指靠近傷口時,那黑氣竟像有意識般朝她纏繞而來,江焠急得要抽手:“別碰!危險!”
話未說完,王元妦已經俯身,少女的唇輕輕貼在他手指,竟然毫不猶疑地將黑血吸了出來。江焠猛地睜大雙眼,那一瞬的觸感太過鮮明,她的唇溫熱濕潤,指尖被包裹的柔軟讓他渾身一僵,心跳聲在這一刻無限放大,卻仍壓不住胸腔裡翻湧的悸動。
他整個人都愣在原地,像是被春日最輕柔的柳枝拂過心口,耳根燒得通紅,藏在袖中的另一隻手死死攥緊,指甲陷入掌心也渾然不覺。
他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誰讓你這麼做的。”目光躲閃著不敢看她沾了血色的唇瓣,生怕多看一眼,就會暴露眼底翻湧的熾熱,洩露那些深藏已久的、不可言說的貪戀。
王元妦還沒來得及說話,霧中忽然又傳來那個少年的冷笑,他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竟然又回來了:“忘川舫沉沒過九十九次,卻總能在海中重新浮起,帶著新鮮的祭品。”
海浪突然劇烈翻湧,少年的身影在霧中若隱若現,最後半句話落下時,那些被燒灼的焦黑痕跡、皸裂的木板,竟如同倒流的時光般恢複成了原本腐朽卻完整的狀態,只有燈盞裡的火焰,似乎比先前更加幽藍了幾分。
王元妦拽著江焠急退入了船艙內,可身後突然竄出了數條鏽跡斑斑的鎖鏈:“這又是什麼鬼東西?”
她抬腳想去踹開鐵鏈,卻被其中一條猛地纏住腳踝。
“蠢!”江焠顧不得指尖未愈的傷口,他揮手,那條鎖鏈應聲碎裂,“這是捕鮫鏈!”
話音未落,黑暗突然亮起了無數暗藍色的光點,剛開始,靜止了一瞬。緊接著,整片黑暗如潮水般湧動起來,那些光點竟是一雙雙鮫人的眼睛,正以驚人的速度向他們逼近。
王元妦的鞭子斬落數只撲來的倀鬼,可轉眼間,更多的光點從艙壁縫隙中滲出,不斷地填補了空缺:“怎麼越殺越多!”
“閉氣!”江焠突然揚手撒出一片紫色的粉末。
藥粉觸及倀鬼的剎那,它們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燒,瘋狂扭動著後退,最終不甘地退散進黑暗深處。
兩人已經退至了鍋爐房,巨大的熔爐佔據了大半個空間,爐內散發出令人眩暈的氣息,和之前長明燈的味道分毫不差。
熬的是燈油?
王元妦突然看見有半塊殘缺的頭骨正靜靜躺在鐵鏽斑駁的地板上。藉著熔爐幽暗的光,能清晰看見這明顯是孩童大小的顱骨,額骨尚未完全閉合,下頜處還殘留著幾顆乳牙:“這是小孩的?”
江焠輕輕劃過爐壁上那些深淺不一的刻痕,指腹傳來凹凸不平的觸感。那些歪歪扭扭的抓痕裡,幾片藍鱗深深嵌入銅壁,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看來他們之前用活鮫人制燈。”
話音未落,那個少年又毫無徵兆地從艙頂倒垂而下,面容在銅燈的火光中忽明忽暗。他懷中緊摟著那盞鏽跡斑駁的銅燈,指尖溫柔地撥弄著燈焰。
“阿寧說她很喜歡你們的魂魄。”少年突然咧開嘴角,露出一個與美麗面容極不相稱的詭笑。
他毫無預兆地揚手,一張泛著磷光的漁網兜頭罩下。那漁網看似輕飄飄的,可是網眼間纏繞著縷縷黑氣。
王元妦甩出鞭子,但是觸及漁網的剎那,整條鞭子突然劇烈抖動:“這網斬不斷?!”
漁網開始無聲收緊,看似柔軟的網線卻堅不可摧,在二人身上勒出深深的凹痕。更可怕的是,那些網線竟泛起了幽藍霧氣。她的衣袖剛沾到霧氣,整條手臂瞬間如墜冰窟,被凍得好像失去了全部的知覺。
突然,江焠溫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未及反應,少年已低頭在她指尖咬出一道血痕。
“借點陽氣。”
“你!”王元妦話音未落,江焠已將那抹殷紅按在自己眉心。就在這一瞬間,他漆黑瞳孔泛起了金色的光芒,雙手竟生生地將鮫人漁網撕開一道裂口。
少年踉蹌著後退數步,蒼白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驚懼之色:“你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