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地步?”我翹了二郎腿,向後仰倒,靠在椅背上,一臉無所謂的笑容。
“我現在不好嗎?好歹我還活著。”我說完,看到周承平的瞳孔微微收縮,他被我無所謂的笑容刺到了。
“殿下一直在找你。”周承平道。
“那是你的殿下,”我轉頭看窗外,車輛平穩地向前,我們行駛在幹淨而寬闊的街道上,“我的殿下已經不在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人總要向前看不是嗎?”周承平無奈道。
“不,”我猛地轉頭,盯住周承平的眼睛,“你不理解我的心情。”
“你願意給菲利普賣命是因為他給了你足夠優厚的報酬,但我不是。你永遠也理解不了我的心情。”
周承平嘆氣,他伸手托住我的手鐐,細細打量我手腕上累累的傷痕。
“鈞山,我們畢業已經很多年,為什麼你還是沒長大?”
“你一直很幸運,天之驕子,在你輝煌的前半生中從來沒有遇到過挫折。但這個世界不是按照你的意願執行的。你要接受現實,你要從自己的理想裡走出來。”
我把自己的雙手抽回,我看著周承平,唇角上揚,忍不住露出譏嘲的冷笑。
“我要接受現實?現實是什麼?夾著尾巴做菲利普的狗?昧著自己的良心去殺那些不該死的人?向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開槍?還是挖空昂撒裡的金礦,看著昂撒裡的人民在饑餓與勞役中掙紮,然後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轉頭就能回到金碧輝煌的大殿高唱對這個該死的帝國的贊歌?”
周承平看著我,唇瓣微動,然而良久也沒說出話來。
“學長,”我輕輕撥出一口氣,眸中的鋒芒漸漸淡退,化為深重的疲憊,“你難道就已經接受現實了嗎?”
周承平與我一同畢業於帝國的軍校,他大我一屆,我按理該喚他學長。
他說的不錯,我一直很幸運,天之驕子,在我輝煌的前半生中從來沒有遇到過挫折。從進軍校開始,我的表現就一直是最亮眼的,我受學生們的愛戴,受老師們的器重,每年的年度總結會都由我上臺致辭。我在畢業的前一年被殿下選中,成為他最信任的近衛,最親密的夥伴,我的前途也璀璨,鋒芒無兩,無可匹敵。在我們學校有記錄的校史裡,我大概真的就是最幸運最順遂的那個人了。可惜大都好物不堅牢,我的後半生是如此黯淡慘然,折戟沉沙,身陷囹圄。
周承平垂眸,他依然沒有回答。我看著他,原先記憶中少年的臉龐依然在時光的磨礪中變得稜角分明。我和周承平算不上相熟,只是認識而已。我並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我確實好奇,肩上扛著我們字字千鈞的校訓,他在如今的情境下要如何自處。
“陛下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周承平語氣淡淡,轉換了話題。
“陛下殯天後,菲利普殿下即位,拉斐爾家族便就是逆賊。”
“所以呢?”對周承平談論的事情,我連一點興趣也提不起來。
“所以現在到了你做出選擇的時候了。”周承平抬手壓住我的肩膀,他的視線沉沉。
“你是菲利普自作聰明派來的說客?”我看著周承平,“你不會以為這樣就能說服我吧?”
周承平不再堅持,他收回手,但是他望向前擋風玻璃的神情卻篤定,彷彿是料定了我最終還是會屈服。“鈞山,是時候......接受現實了。”
我笑笑,不置可否。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後,我們抵達了一處類似莊園的所在。周承平扶著我下車,我仰頭,逆著陽光打量修剪整齊的樹籬與草坪。這裡應該就是菲利普的私邸了。
菲利普師承參議院的一眾偽君子,比起帝國傳統的富麗堂皇的宮殿,他選擇將自己的私邸建造地更為樸素民主,至少從外表看起來更為樸素民主,但我知道這些看上去的東西都是假的。
“會有人帶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一個小時後是午飯,殿下會見你。”
周承平將我交給一個身量修長的少女。少女有一頭淺金色的長發,她站在陽光中,面板白皙得幾乎透明。她用一雙淺綠色玻璃海一樣的眼睛望著我,整個人晶瑩剔透彷彿精靈。
之前那些士兵給我戴上的手鐐已經被扔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周承平似乎對我很放心。想想也是,我現在所在的整顆星球甚至整個星系都屬於菲利普,我根本沒有任何逃跑的機會。
“我勸你別想著要逃走,菲利普不會對你怎麼樣,但是凡事與你有過接觸的人都會遭殃。”我已跟著少女向前走,周承平卻在我身後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