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裡芬伸手指向自己瞎掉的左眼。
我握住龍的胳膊。不要和格裡芬爭執,我對他有愧,讓他就把怒氣發在我身上。
龍知道我在想什麼,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龍搖搖頭,“我來自第七星區,你有去過第七星區嗎?”
格裡芬右眼中燃燒的憤怒漸漸冷卻了。
“你來自第七星區?你是說在第七星區也發現了礦業帶嗎?”
格裡芬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他只憑著龍啞謎般的只言片語便明晰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我從沒有這麼說過,”龍依然搖頭,“我只是想說,或許你會願意和我們一起去第七星區看看。”
格裡芬抿唇,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向龍伸出手,“格裡芬,雖然他可能已經向你介紹過我的名字了。”
龍握住格裡芬的手,“龍,塞巴斯蒂安·龍。”
我看見格裡芬面上的表情瞬間凝滯。
塞巴斯蒂安,我們不約而同又想起了殿下。
格裡芬同意了與我們一起回布林拉普,返程的時間定在夜裡一點鐘,在此之前格裡芬還有些學校裡的事情要交代,而方才領我們找到格裡芬的灰衣老人也盛情邀請我們留下來共進晚餐。他的名字叫“杜”,實際上今年才剛剛滿五十歲,是戰爭以及其它的創傷讓他看上去顯得比實際年齡要更蒼老。
晚餐被安排在格裡芬上課的巖洞中,昂撒裡主星的晝夜溫差也很大,我們燃起了篝火,眾多人在火堆邊圍坐,躍動的火焰映紅每個人的臉。
晚餐的主食是象鼻蟲,一種有著成年人食指長度和粗細的黏糊糊的蠕蟲類生物,被搗碎,與藿香葉攪拌在一起。雖然看起來賣相不佳,但是這裡面有著極為豐富的蛋白質,是杜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食材了。
格裡芬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食物,龍在第七星區長大,也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少爺,而作為一個軍人,只要有需要,我什麼東西都能眼睛也不眨地嚥下去,所以晚餐時候大家就這麼沉默地圍坐在篝火邊吞嚥象鼻蟲漿糊。
“鈞山將軍,”杜在幫我盛上第二碗象鼻蟲漿糊的時候開口問,“您之後還會回來嗎?”
火光閃爍,映照著杜蒼老的臉龐,我看見他眼底近乎懇求的期許。
“會的,我們會回來的,我們不會就這麼把昂撒裡扔下不管的。”我一邊說著,一邊從杜的手中接過碗,我感到手中的碗沉甸甸的,我的心裡也沉甸甸的。
我們不會就這麼把昂撒裡扔下不管的。我想這也是格裡芬為什麼會選擇留在昂撒裡的原因。是殿下拉開昂撒裡的序幕,我們都想給昂撒裡一個美滿的結局,盡己所能修補過程中的瘡痍。
格裡芬坐在巖壁凹陷的陰影中,沉默著仰頭喝掉象鼻蟲漿糊,碗沿擋住他的右眼,但他的沉默卻彷彿是動容。
龍坐在我身旁,他不露聲色握住了我的手,堅定,溫暖。
淩晨時分,站在焦壤上向著地平線的方向眺望,已經能看到錨點的恆星冉冉升起。星艦的艙門緩緩開啟,杜,還有昂撒裡未眠的許多人都來為我們送行。
“一路平安。”杜伸出右手撫上自己的左肩,這是昂撒裡人在告別時會做的動作。
“一路平安。”更多的昂撒裡人與杜一起做出這個動作。
他們手上拎著最簡易的風燈,玻璃罩,短蠟燭,用一段短繩提著,在夜風中搖曳成一片波動的星海。
我們踏上舷梯,與他們揮手告別。
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