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tyetop >
sty1nove.k"
dataads297"
dataadforat="auto"
datafuidthresponsive="true"><ins>
第9章 第 9 章 安娜。
他說他也在昂撒裡,他說他也見過我。
“這個世界上長得像的人有很多,”我淡淡笑一下,心跳卻很亂,“你可能是認錯了。”這是他剛剛對胡德說過的原話,如今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龍看著我,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似有暗芒劃過。“或許吧。”他點點頭,然後我們便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事實上旅途的後半程,我們幾乎不再交談。我靠在椅子上又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身上搭了一件襯衫。襯衫是灰藍色,材質是亞麻的,我低頭嗅一嗅,嗅見皂角的清香。這個星際的大部分地方都已經不再用皂角洗衣服。我看著襯衫,對龍說謝謝。
龍正在操控臺上忙著什麼,但他聽到我的聲音卻還是回頭。他溫和地笑笑,跟我說,不用客氣。他的琥珀色眼眸再次變得溫柔而專注,就好像我之前從中看到的一閃而過的暗芒不過是錯覺。我注意到飛船已經駛入了第六星區,龍問我具體要在什麼位置停靠。
“錨點。”我回答。錨點在星系懸臂的正中,那裡人口駁雜,交通也便捷,是個下船的好地方。龍並未多問,他只是點點頭答聲“好”,然後我們便向著錨點飛去。
很快我們便在公共碼頭停泊,這次降落的過程無比平穩。我有點詫異地看向龍,龍感應到我的目光,他並未回頭,卻笑一笑,“我可是全星際最好的駕駛員。”我抿唇,在飛船徹底停住後解開安全帶。這一次我相信了龍的話。
龍送我下船,他問我腿上的傷是否還好,我告訴他傷不礙事。他站在船艙門口向我揮手道別,我也轉身向他揮手,對他說謝謝。五分鐘的免費停泊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但是龍依舊站在船艙門口,而我也依舊停留在原地。
雖然羞於承認,但是在此刻,我的心裡已然生出眷戀。這眷戀並不重,無法與我過往的任何強烈情感相提並論,但正是因為它足夠輕,所以能像蛛絲一樣縈繞在心間,給我留下了一個不必將它拂拭而去的理由。這份感情對我的過往,對我曾經的愛人,對我曾經宣誓過的忠誠與忠貞並不能構成任何的威脅。因此我有權將它保留。雖然對於它産生的原因,我自己都並不清楚。可能是因為真的已經漂泊太久,所以連這一點點的溫馨也不願放手。或許是因為在短短的時間內便已共同經歷過生死,患難見真情。又或許是因為我早已熟知宇宙的廣袤與命運的無常,我知道我們此次分離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們此生都有可能不複相見。那個時候我對龍的瞭解還不那麼深,我也還天真,並不知曉我們的命運居然有如此深刻的牽連與糾纏。總而言之,那份蛛網一般縈繞在我心頭的眷戀促使我與龍進行了最後一句寒暄。
“你們之後要去哪裡?”我問到。
龍露出一個狼才會有的微笑,“第七星區。”
第七星區。我點頭,然後沉默著轉身走進紛雜的人叢。
我在錨點待過不短的一段時日。無論是叛亂發生之前,還是在那場悲劇發生之後。這裡有一些人認識我,有一些人崇敬我,有一些人憎惡我,而我在這裡也有一些朋友和一些敵人。現在我要趕在我的仇人發現我之前,先去找到我的一個朋友。畢竟現在我身上沒有一分錢,沒有武器,還拖著一條傷腿。
我沿著碼頭的通道向港內走,我準備先去找安娜。
安娜是一個,狼一樣的女人。我在混跡於人群之中摩肩接踵的時刻,終於想起來我的關於狼的比喻的靈感來源。我最先將安娜形容為狼,才是龍。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又想起了他。
我走到那間我已無比熟悉的小餐館後門,半人高的鐵皮垃圾桶,滿是油汙的臭水溝,三年了,這裡一點都沒變。時間的力量也有限,它們能改變的究竟有什麼呢?我推開門走進去,小餐館裡不透氣,一股暖烘烘的嘈雜頓時撲面而來。
店裡換了新夥計,他們大多都不認識我,在忙碌的間隙抬頭看過來,似乎是在好奇我為什麼會從餐館的後門走進來。我面上帶著歉意的微笑,從後廚一路走到前廳,我注意到那些新夥計們正在準備的依舊是老菜式。所以變了的是什麼,不變的又是什麼呢?
我走到了前廳,現在並非飯點,但是安娜的小餐館還是一如既往地時時爆滿。大部分的食客與酒客來到這裡都不是為了單純的吃飯,他們來這裡是為了談生意。各式各樣的生意。從土豆南瓜到槍支彈藥,有些沒有底線的家夥甚至還會買賣器官和人口。錨點是整個第六星區的中樞。
我一眼便看見了安娜,她將自己的一頭長發|漂成了銀白色,在吧臺的高強度照燈下熠熠生光,是整個昏暗餐廳中最引人注目的色彩。她以前有一頭柔順黑長的秀發,但是不知為何她總是不滿意自己原本的發色。“搞得我看起來很像是個修女,”安娜曾經咕噥著向我抱怨,“但是你也知道,修女是做不了這種生意的。”安娜挑眉,她的視線掃過小餐館,她對自己的事業非常之滿意。
我走到吧臺,拖出一把高腳凳,憑藉著左腳的支撐坐上去。正在和一名酒客談笑的安娜敏銳地聽見椅腳與地板摩擦的聲音。她回頭,然後看到我。“噢......”安娜抹了唇蜜的豐滿嘴唇繃成一個誇張的橢圓形,那雙貼了假睫毛並且還厚塗著睫毛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我笑一笑,那是一個有點頹唐無奈又風雅的笑容,這樣的笑容最容易博得一個強勢女人的好感。“一陣不太好的風,我遇到了麻煩,想請你幫忙。”我對安娜說。安娜曾經,用她自己的話來說,熱烈地追求過我。將第六星區的核心情報毫無保留地告訴我,在我每次光顧她的小餐館時都為我端上食材最新鮮、做工最講究的食物。一開始我對她說,我已經有心上人了,但是安娜卻並不買賬。一個有著狼的兇猛與堅毅的女人,一個能在第六星區錨點擁有這樣一家餐館的女人,她永遠不會輕言放棄。之後我對安娜說,我不喜歡女人。安娜一下子就釋然了,她甚至還用有點同情的眼神看著我,“你不早說,白白浪費我這麼多時間。”我很喜歡安娜,不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是一個人對另一個值得尊敬值得成為朋友的人的喜歡。
現在我的朋友正站在吧臺後面與我對視。安娜穠豔美麗的面龐上又顯露出那種帶有女性光輝的同情來。“你只有在遇到麻煩的時候才會想到我。”安娜抱怨一聲,但是隨即她便為我倒上一杯清水,“說吧,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幫我找一艘船去奎明。”我握住那支高腳杯,我的聲音很輕,但是我感到一種蓬鬆的溫暖在我胸膛裡漲開。
“這麼簡單?”安娜有點詫異,她又挑了下眉。“你遇到的那個麻煩呢?是什麼?”
“菲利普和拉斐爾家族的人正滿世界通緝我。”我把聲音壓到最低,很無奈地笑著攤攤手。
安娜的眉頭擰起來又舒展開,她在思索,並且已經找到了對策。“兩個小時之後有一艘貨船要飛去奎明賣化肥,你搭那艘貨船走吧。和化肥一起藏在貨倉裡,沒有人會有閑心一袋化肥一袋化肥地翻找檢視的。”
兩個小時後我飽餐一頓上了貨船,引擎發動,我和滿倉的化肥編織袋滾在一起。船主是安娜餐館裡的老主顧,也是安娜的老朋友,他將我在貨倉中安頓好,然後給了我一板暈船藥。這也是安娜事先特別叮囑過的。我吞下一粒暈船藥,然後仰倒,和一大袋子化肥躺在一起,透過舷窗看不遠處浩瀚的星河。貨船一點點升空,我們像一粒膠囊滑入黑暗濕潤的宇宙。黑暗是客觀的視覺體現,濕潤是我自己的主觀臆斷。貨運飛船的航行速度比較慢,從錨點到奎明,有將近四個小時的行程。在這四個小時中,我的思緒和貨倉裡的編織袋邊角一起漂浮,我不禁想到遙遠的從前,想到我第一次踏足第六星區的時候。那還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前我還只有十八歲。那時候真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