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一層,氣溫驟降至個位數,黑暗彌漫,延伸向寒冷而死寂的無光之處。
還沒走出多遠,祈長夜停下腳步。
自從他進入深淵,陰影裡,有道視線,一直如影隨形。
身後空無一物,直到他垂下眼睫,波瀾不起的烏黑眼眸,映出了那道身影。
那是一顆圓滾滾的……蛋。
漆黑的,幼小的蛋,還沒掌心大小,骨碌碌地在地上滾來滾去,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差點就完美融進了黑暗裡。
發現那雙淡漠的眼睛看著自己,幼小的蛋一下子停住了。
它一動不動,試圖藏進陰影裡,假裝自己並不存在,也沒有偷偷跟著那個人。
祈長夜目光不移。
他能察覺到,那道視線依然緊鎖在他身上——來自那顆看似人畜無害的蛋,來自這個深淵的怪物。
兩邊對峙幾秒,幼小的蛋動了,小心翼翼地往祈長夜的方向滾了一點點,停住,原地轉圈圈,像在示好,再往前滾了一點。
這顆不同尋常的蛋明顯擁有自己的小心思,悄咪咪地試探祈長夜能接受的距離,不斷向前挪蹭,路線清晰,一直是離他最近的直線。
祈長夜的影子未動,最後一段距離,努力翻滾的蛋突突加速,嗖一下飛到祈長夜腳邊,支稜起蛋殼,想要蹭蹭他的褲腿。
祈長夜後退一步,彎腰撿起這顆蛋。
幼小的蛋毫不掙紮,就這麼乖乖地躺在他的掌心裡。
這是一顆暫時辨別不出物種的蛋,通體漆黑,表面光滑而無暗紋,哪怕在黑暗中也泛著寶石般的光澤,隨著光線不同而有微微的折射。
以蛋的標準而言,應該算是一顆漂亮的蛋,蛋中的顏值頂峰。
而且,是暖的。
不知為什麼,幼小的蛋一落到祈長夜掌心,就開始微微發燙,驅散了刺入指尖的寒意。
祈長夜注視兩秒,隨意抬手,用蛋更圓潤的那端往石壁上磕了磕。
幼小的蛋:“……”
黑漆漆的蛋並沒有被磕破,蛋殼很堅硬,但,這顆蛋好像有點委屈巴巴的。
明明是一顆沒有五官的蛋,祈長夜卻莫名感知到了它的情緒——就是在委屈。
幹嘛磕我。
疼。
不過,幼小的蛋沒有生氣,依然乖乖地窩在祈長夜手中,渾身散發著一種“很乖,想要被撿走”的氣息。
祈長夜觀察片刻,把這顆暖乎乎的蛋放回了原地。
他不再停留,向前走去。
“……?”
幼小的蛋昂起腦殼,望著他的背影,再次毫不猶豫地骨碌碌滾了起來,試圖追上他。
然而這次,祈長夜並沒有為它放慢腳步。
深淵的路徑坎坷,幼小的蛋堅持不懈地趕在年輕男子身後,中間不知道磕碰了多少下。
有幾次,它撞到了石頭,原地彈起,重重摔在地上。還有幾次,被彈到更遠的一邊,不受控制地原地亂滾,暈乎乎停住時,那道身影已經走到了更遠的地方。
於是,這顆小小的蛋只能努力地滾得更快,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漆黑光亮的蛋殼逐漸沾滿灰塵,變成了一顆髒兮兮的,灰頭土臉的蛋。
它依然沒有放棄,努力地追啊追,忽然間,有些茫然地停住了。
一道斷口橫亙在它的面前,落差超過三米,祈長夜毫無阻礙地從斷口躍下,身形未受影響——但對於幼小的蛋而言,這個高度如同天塹。
只有一點點大的蛋停在斷口邊,探出腦袋,看看下面的祈長夜,再看看斷口,第一次有點躊躇,在原地磨蹭。
它不想被留下,不斷探頭,似乎想要祈長夜等一等自己。
祈長夜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