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過分自私,別恨她,那時的她別無他法,她從未想過你會...是我,是我導致了一切,如果無我,她的生活不會被打破,你也是。”
“你說你是石村人,我已囑咐過雲裳,今後,石村走投無路的女子,皆可入我血雨樓。血雨樓的丫頭們會借你的名庇護那裡。”
“夜笙,我以為我能救你...實則我連自己都救不了...”
“我們皆是無能為力之徒,可我不願信命,更不願信虛無縹緲的規矩。我恨官家繁瑣的那一套,也恨江湖中借漏洞為非作歹之人。”
“我會入江湖總盟,我一定要入江湖總盟。若你下一世生在江湖,江湖不再有上官策那種人了。我知我渺茫,可...她都能做前人不敢為之事,我怎能退卻?”
“待河清海晏,我會再來看你。夜笙,你從來都不差,你亦是我血雨樓的第一人。”
天色漸晚,淅淅瀝瀝的雨滴落在手心,阮清溥起身,最後望了眼夜笙的墓碑。
離夜笙墓地不遠,落著月清瑤的墳墓。天色朦朧,薄雨似紗,令人看不真切眼前之物。阮清溥愣愣望著雨後的墓地,她走後,丫頭們怎麼熬過這些年的?她呢?她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親手掘了自己的墓,發現墓xue裡的女人不是自己的?
早在當初,人人皆道唐皎恨她入骨,阮清溥不願信,亦覺得可笑。直到姜禾告知自己她掘了自己的墳,搶走了自己所有遺物。這些年,自己好像忽視了一個問題——在唐皎心裡,究竟什麼更重要。
過去的阮清溥理所當然認為除了野心,唐皎不屑於在其餘事物上耗費力氣。她為複仇而生,又為目的而廝殺。唐蕪逝世後,在唐皎未遇到宋錦的日子裡,她又是如何熬過來的?
那一刻,阮清溥察覺到自己是最沒有資格說唐皎滿腦子只有野心與目的人,畢竟,她愛的人於她年幼時離世,唯有仇恨支撐她活著。除了目的,她還剩下什麼?
自己呢?盡管幼時,自己明白阿孃並不愛自己,甚至厭惡自己,可阿孃仍在自己身邊,她潛移默化影響著自己的品性。誰又會教唐皎?阮清溥不敢細想下去,她怕自己重蹈覆轍,怕唐皎又會放棄自己,如過去一般。
唐皎心性涼薄,是事實。為目的不擇手段,亦是事實。當日,當流光刺入自己心口,阮清溥下意識望向唐皎的眼睛,眼睛不會欺騙,眼睛是情緒的宣洩口,比聲音更真實。她的眼睛裡,沒有不捨,那一刻,她在想什麼?
雨淋濕女人的肩頭,雲裳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為阮清溥打著傘,雨滴在油紙傘上,讓女人失焦的瞳孔漸漸恢複。
“姐姐,夜裡涼,你的房間我們一直為你留著。”
“雲裳...”
阮清溥苦澀一笑,喚著身旁人的名字,“去給外面那位送把傘,讓她離開吧。”
“姐姐,血雨樓弟子皆在...”
阮清溥怎會不知雲裳何意?她僵硬地搖著頭,“別恨她,許多事,我們都身不由己。讓她走吧,我能做的,只是及時止損。”
“是...姐姐。”
回到屋內,檀香嫋嫋。燭火將熟悉的擺件照的一覽無餘。指尖輕拂過紅木傢俱,一塵不染。阮清溥心情低落,回憶起過去的時光,那些永遠不會再來的日子。
雨下了不知多久,阮清溥沐浴後毫無睏意。她聽著雨聲,閉上眼試圖入睡。
半晌,床上的女人起身,隨意披著青衣外衫,拿起靠在屋外的油紙傘,向著血雨樓門外走去。
丫頭們多半已入睡,走在抄手畫廊中,能清晰地嗅到雨後的泥土氣息。阮清溥走在青石板上,青衣未染半點泥濘。這些年她柔和了不少,過去的意氣風發終歸只存在於過去,她變了,連她自己也發現了。她愛著自己人生階段的所有年華,不悲不喜。
她恨的,是無能為力。世間有太多無能為力,用當下的眼光窺探過去,進而指責自己,是沒有意義的。
女人步伐漸漸停歇,朦朧的燈火下,她看到一雙青灰色的眸子,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由死寂,慢慢恢複生機。唐皎全身被淋濕,阮清溥擰眉,未見到傘的蹤跡。
“你是孩子嗎?”
阮清溥話語裡尋不到什麼情緒,她不耐煩地將傘丟給唐皎,“為什麼在門外,為什麼不躲雨?”
“為什麼受了委屈也不說?”
“清清,我只想等等你。”
“等我做什麼?”
“沒有目的,我的心告訴我,我想見你。”
唐皎緩緩抬眸,一雙過分漂亮的眼睛沒有半分虛偽,這一次,阮清溥看清了她的情緒。
“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