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聲音還沒散幹淨。
“阮清溥!少自作清高!你猜姨母會怎麼安排!”
待耳邊清淨下來,阮清溥煩悶嘆息。她抬手,略施一掌,強勁的風湧出窗外,將上官策帶來的氣息全部逼出房內。
檀香又漸漸佔據著房內的空氣,阮清溥默默盯著自己手心,自打和唐皎雙修,功力漲了不止一星半點...說起來,和外邊的蠢貨相比,唐皎太討人歡心了。
念頭方出,又被阮清溥否決,外邊的貨色哪有資格和唐皎相比?她無奈搖頭,回想起唐皎的一雙眼睛。重逢後唐皎喜歡在自己面前裝可憐,這沒什麼意義,即使她不這樣做,自己待她也終歸是特殊的。
唐皎不懂。她不斷的質問自己,會不會有別人,好蠢的問題,她一向聰明,為什麼會這般想?試問天下,她阮清溥該喜歡上誰?太多蠢貨礙眼,自作聰明地猜忌自己的想法。
唐皎乖多了。她乖的讓自己捨不得兇她,可重逢後,她又夾雜著令人發笑的孩子氣。老實說,自己雖讓她別再犯渾,因唐皎這廝太理智,太清醒,也太狠,連她自己的身體都不愛護,可自己沒有討厭過她的孩子氣。
遇見自己前,唐皎的委屈又是如何解決的?她娘親過世早,孤立無援下她遇到了宋錦,阮清溥對女人印象不錯。只是唐皎所謂的師父 ,似乎很喜歡幹涉唐皎的事情。唐皎並不懂如何排解委屈,被人欺負了也只會想到生死狀。她做事幹淨,在六扇門,勢必會受欺負。
現在呢?現在的唐皎,做事手段又是如何?阮清溥偶爾聽到外界的傳言,她們說的好像不是唐皎,而是一個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她變了,變得有城府,有自己的手段。這不算壞事,她身處東廠,若無城府,如何求生?
只是,心中難免有幾分擔心。唐皎內心執念過深。她不相信外界,即使是自己的話。不信自己也就罷了,阮清溥勉強認為自己脾氣算好,她既不信自己的話,那就說第二次,第二次不信就說第三次。外人呢?唐皎對於外人的態度 ,又是如何?
聽聞她在左相手下做事,前途無量,這也很好。只是,她的殺戮,似乎有些過重了。血不見得是什麼好東西,甚至熱衷於摧殘人的心智,在神不知鬼不覺中...
龍井入喉,苦澀牽引著阮清溥的思緒,怪。和唐皎分別不過半月,竟又想起了她。自己待她,究竟該如何呢?
說不愛,這種話騙騙別人或許還行,眼下連姑姑似乎都騙不住了,何況自己?
但,光有愛就夠嗎?難道過去她和唐皎不相愛?為什麼又會淪落為那般地步?
阮清溥不喜歡委屈自己。唐皎的愛令自己看不懂,如若她的愛只是束縛,那不如相忘於江湖。唐皎生病了,她連自己都不珍重,又怎麼去珍重別人呢?
不願胡思亂想,閉上眼,輕微的呢喃彷彿仍環繞在耳側。她與她纏綿,不知天地為何物。這不對...她們還沒有說清楚,這算什麼...算什麼?
阮清溥對自己多了幾分鄙夷,故作清高作甚?難道她就有對唐皎放任不管的決心了嗎?要是連自己都不去管這小混蛋,誰又來心疼唐皎呢...
日子在察覺不到的時候溜走,阿孃時而回到飛無渡,時而離去。她不去過問,就像阿孃也不會過問自己的事,她們維持著屬於她們的平衡。阮清溥不再像過去一樣貪心,希望從上官煙那裡得到的多一些,再多一些...
臨近除夕夜,日子忽地變得吞吐,阮清溥無心修煉,時常盯著窗外的雪景,壓著心中的期許,默默觀察著枝頭的鳥兒。它們這般自由,每日謀生就是天大的幸福。
飛無渡難得熱鬧起來,紅綢掛在門前,新的一年快要到來。阮清溥想起往年,想起雪夜裡,她跌落在地時的難過。自己在想什麼?唐皎沒有親人了,除夕夜,她該和誰在一起?許是宋錦...今年,她又打算和誰一同度過?
做什麼都提不上興趣,最後淪落到幫飛無渡弟子們裝飾飛無渡。阮清溥想起了血雨樓,往年除夕,自己會和丫頭們一起度過,她們視自己為親人,自己亦是。
是否對雲裳她們過分殘忍?阮清溥失神,險些從高臺上摔下,嚇得飛無渡弟子們忙擁過來。
被自己異樣的情緒折磨地茶飯不思,直到阮昭回來,笑著打趣自己。
“我家清清心不在焉,難道是在想外邊的人?姑姑猜猜,該不會是東廠的人吧?”
阮清溥半羞半惱地推開阮昭,躲進房內不肯再出來。她恨自己的優柔寡斷,也恨自己的貪念。放眼天下,為何單單喜歡上唐皎?為何只在乎她?
心不在焉地等了三日,等到除夕。
似往年一般的場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不歇,絢麗的煙花打向天際,飛無渡被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包圍。桂花釀入喉,阮清溥藉著發悶的理由先一步退下。阮昭欲要留她,又在看到上官煙搖頭時默不作聲。
“清清近日心神不寧的。”
“她的事,她會自己處理。清溥長大了。”
“....”
踩在松軟的雪上,女人的步伐不免快了些許。她毫無目的地在飛無渡亂逛,被迫見證著屬於她們的幸福與喜悅。或許...可能...被不確定的期許推搡,看似毫無目的的閑逛也變得有目的。
飛無渡正門緊閉,無人會在除夕夜叨擾。不是嗎?
酒意侵蝕著阮清溥的眼,一雙瑞鳳眼夾雜著幾分柔情,她輕推開正門。
冷清的雪仍舊下著,空寂的道路無人打擾,她的期許在此刻變得可笑。
酸澀混雜著失落,阮清溥指尖微微蜷起,人是她趕走的,自己又在矯情什麼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