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夜笙的錯覺,自打唐門主時常流連於彩織閣,彩織閣好像被人盯上了,她難免心慌。彩織閣雖為血雨樓在京都的眼線,可她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樓主也鮮少喚自己做事。
又是過去似曾相識的感覺,冥冥中有一雙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抬頭去看,除了車水馬龍的街道,再看不到任何異想。惶恐在樓主回到京都的那日遏止。
阮清溥回來那日又是一個難得的晴天,她給自己送了兩匹上好的布料,夜笙從小到大從未見過此等面料。布料在陽光下泛著細膩的光澤,好似有一層薄霧覆蓋其上,輕輕一動,便流轉出如水般的光影。
“樓主,我不能要!”
夜笙哪裡看不出此布的珍貴,她嚇得連連送回。阮清溥佯裝不悅,“給我做什麼?讓我糟蹋了它?”
夜笙欲哭無淚,退回也不是收下也不是,阮清溥無奈笑笑,曉得夜笙不是容舟她們,經不起逗,別真將自己的話信了才是。
“好啦好啦,所有人都有,你不要,是不喜歡嗎?”
“怎麼會!”
夜笙當即反駁,阮清溥一聽,眼尾上挑,哼笑一聲繼續勸著。
“你是我血雨樓的丫頭,等來年春,用它給你漂漂亮亮地做兩件衣服。好歹也是我血雨樓的門面,虧待了你,容舟她們怎麼看我?”
“樓主...”
夜笙又想哭了,阮清溥被她愛哭的性子逗笑,忙著轉移話題,“唐皎呢?她近日有來嗎?有對你說什麼嗎?”
“唐門主估計還得半個時辰,你走的這些日子,她日日都來,和一盞茶,等到天黑就走。她時常問起你。”
“問起我?都問些什麼?”
阮清溥笑意難掩,靠著櫃臺“盤問”著,靠著夜笙的轉述窺探唐皎過去生活的證明。
“都是些平常的話,問你喜歡什麼,問你何日回來,問你日後會不會去江湖總盟,還問起血雨樓...”
凡是能想到的,夜笙皆無隱瞞的說出。陽光透過門,照在阮清溥的側身,彷彿為她度了一層柔和的光。她眼裡噙著笑,認真地聽自己講話,講關於另一個女人的故事。
明明都是些平平無奇的事,阮清溥卻總在一些平淡的講述中忍不住哼笑一聲,夜笙輕抬眸,撞見阮清溥含情的眼眸。莫名的酸澀,堵在心中,夜笙一愣,忘了繼續說下去。
反應過來時,阮清溥正喚著自己的名字,女人臉上帶著生疏的擔憂,和方才判若兩人。夜笙的手,不自覺捂住了心口,她搖了搖頭,謊稱近日太累。
“慕荷回來了,趕明兒我讓她來給你瞧瞧。”
“不必了,樓主,小病罷了,哪裡用得上麻煩姐姐。”
二人談話的功夫,又是若往日般熟悉的感覺,自己從未抓住的視線,樓主偏一眼鎖定。夜笙放下手,壓下心頭的異動,向後望去。
紅衣小娘子抱著流光,安安靜靜站在彩織閣外。她身段高挑,氣質斐然。生了副清冷又英氣的長相,卻身著耀眼的紅衣,異樣的美感塑著她的身形,夜笙眼神迴避,被躁動的自卑裹挾著。
女人青灰色的眼裡只裝著一個人,後來也永遠存放著一個人。
她們無聲地相視著,任憑川流不息的街道何其喧囂。思念流淌在冬日的陽光中,甜膩的氣息,慢慢浸濕青灰色的眼。悲傷在阮清溥察覺不到的時候困住了唐皎,她的淚毫無徵兆,她的脆弱毫無徵兆。
阮清溥心頭發顫,步伐淩亂地走出屋子。指尖拂去掛在臉上的淚滴,唐皎撇過腦袋,不肯看向阮清溥,也不肯讓阮清溥看到自己的模樣。
“受誰欺負了?嗯?遇到棘手的事了?有人逼你了?不哭了好不好,我回來了...”
“你...”
苦澀的情緒沖垮理智,阮清溥還沒從唐皎的話裡反應過來,眾目睽睽下,唐皎將腦袋埋進了自己肩頭。阮清溥一愣,沒等開口,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到底是學過武功的人,反應自是比夜笙強不少。
好訊息,抓到“偷窺”她的人了,還是兩個。
壞訊息,那是唐皎的師父和師娘。
心,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