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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那信中說的是什麼？”三爺啃著果子問道，一副好奇模樣。
方攸寧掀了一頁，低頭掃了兩行，兩道眉微微舒展開來，伸手拿起肉包子啃了一口，這才又繼續道。
信的開頭便是那老頭兒的一番掏心窩子話，說是，活了百年之久，臨死能夠認識封紓與方老弟，實在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能活著固然是好，可是他身前身後早就了無牽掛了，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只可惜，他這一身的本事無人承，他去了之後，怕是無顏面見列位祖師了。
他留下了那塊雙龍懸升碧血玉，此玉癒合傷口，若是自身能鎮壓的住這血玉，常久佩戴在身側更是有延年益壽的功效，攸寧年幼，此玉就交由封紓與方老爺保管，待他成年就送給他，就算是老頭子的一番心意，有緣無緣也就止於此了。
方攸寧輕嘆了一聲，將書緩緩合上放到了一側，三爺摸了摸下巴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他盯著方攸寧看了良久，驢頭不對馬嘴的問了句，“那老頭兒真想收你當徒弟啊？”
方攸寧輕飄飄的瞥了他一眼，“若不是，我那出千的本事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麼？”
三爺樂了，連連稱是，“當年帶你下山去賭場，你小子從頭到尾就沒輸過錢，三爺我也是賭場的常客，但凡有人出千我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端倪，唯獨你小子，我愣是沒看出來你使的哪招兒。”
方攸寧嘿嘿一笑，兩手放到桌上，託著腮對三爺眨了眨眼，“那你現在能看出來了？”
三爺勾唇一笑，什麼也沒說，身子朝後靠了靠，把眼睛一閉養神去了。
方攸寧撇了撇嘴，心裡罵了一句，傻子！隨後又加了句，心內洋洋得意道：在這世間除了真正行家，還真沒人能看出來，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火車咣當咣當繼續朝前走，再過幾個時辰就到北平了，在開往南邊的一輛火車上，最後一排的座上坐著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頭戴一頂黑色的帽子，帽簷壓的很低只看到他瘦削的下巴，下巴上一圈青色的胡茬，他懷裡抱著一個白瓷罐子，手邊只放了一個黑色的手提箱其他的什麼都沒帶。
來回巡視的列車員已經從他身邊走了好幾趟了，每回都瞅這人一眼，總覺得這人哪裡怪怪的，這一身黑衣服還有這一身的死寂，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活人，想到這兒列車員背後不禁生了一層冷汗。
他抬頭看了看這冷清的車廂，不過寥寥幾人，不由打了個抖索，加快了步子頭也不回的擦著這人過去了，一顆高懸的心還沒放下來，就聽身後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嚇得的腿腳一軟，險些坐在地上，顫顫巍巍的回過身來，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黑如深潭的眸子。
那人見他這副摸樣，面上仍不改色，張嘴又把剛才的話給重複了一遍，“勞駕，還有幾個時辰到廣州？”
列車員穩了穩身子，嘴張了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道：“明、明、明天……一早、就……就到了。”
男人點了點頭，又低下了頭去，放在身前罐子上的手微微顫了一下，便再沒了動靜，一動不動的坐在座椅上，像個死人一般。
列車員猛地站起身來，跟逃命似的跑出了這節車廂，這、這男人……太、太嚇人了！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火車窗玻璃投在了後座這男人身上，沒一會身上就熱了起來，車廂門開了，這次來的是個面生的列車員，長的其貌不揚身子矮小，他站在最前面扯開嗓子就喊，“火車馬上就進廣州站了，請各位先生帶好自己的東西，準備下車！”
車廂裡的人陸陸續續醒了，一聽快到廣州了，都鯉魚打挺似的從桌上挺直了身子，趴在車窗上探出頭去四下裡張望著，七嘴八舌的笑喊著。
這矮小的列車員喊完，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眼神下意識的就朝那黑衣男人飄去，心裡暗自嘀咕道：這都大白天了，太陽也出來了，這男的安然無恙的擱這兒坐著呢，哪裡像鬼了？劉四那小子長的壯實，膽兒咋就這麼小……
火車很快就進站了，咣當咣當，伴著噴氣嘶鳴混著各種人的高聲笑喊，坐在後面的男人身子微微動了一下，遮在帽簷下的眼睛緩緩睜了開來。
北平。
昨兒半道上猛地下了一場大暴雨，火車停了半宿，本該午時就到，誰料一拖就拖到了現在，日頭都上三竿了，三爺才拖家帶口，左手牽著方少爺，右手拎箱子的從盡是人堆的火車站離擠出來。
這一出火車站，撲面而來就是一股子香酥味兒，耳邊盡是些賣吃食的吆喝聲，北平清早上賣點心的多，最普遍的就是燒餅油鬼，吆喝的有，芝麻醬燒餅，螺絲轉兒、馬蹄、驢蹄，各有千秋。
方攸寧肚子空蕩了一夜，買的那些包子在火車上全進兩人肚子裡，一早就打鼓了，兩人尋著香味，徑直的就朝燒餅攤子走。
“攸寧，來過北平麼？”三爺低頭樂呵呵的問。
方攸寧點了點頭，“自然是來過，只是當年來的急，在紫禁城腳底下的一個茶館裡吃了一盤豌豆糕，喝了一碗豆汁，吃了兩三盤的燒餅油鬼，那螺絲轉兒和甜漿粥一起吃那滋味，嘖嘖，臨走又讓人去街上端了碗餛飩，那湯汁可是一絕，尋陽城裡沒人做的像。”
“我當年也來過，吃的不是這些，我吃的是後門橋頭的大灌腸，炸得焦脆，蘸蒜鹽汁兒吃，還吃了下半晌沿街叫賣的麵筋，這賣麵筋也是有意思，義父說，見著了他們，可不能喊賣麵筋的，得喊，‘賣燻魚的’，這賣燻魚的刀工了得，跟以前混山頭的錢三多錢當家的有一拼，把豬頭肉切的薄如紙，再塞進火膛裡烤制，但是聞著口水就直流了。”三爺說著不由嘖嘖了嘴，唯恐嘴裡真流出口水了。
“我啊，就來過一次，加上這次是第二次，第一次來的時候，是義父帶我來的，街頭巷尾的尋麼吃的，他自小在這兒，心裡總是時不時的惦記著。”三爺輕笑了一聲，握著方攸寧的手不由收緊了一些。
方攸寧聽他這麼說不禁樂了，“當年帶我來北平的就是封爺爺，他知道我喜歡吃點心，一大早就把我從客棧裡帶出來，從天色發白吃到了夜裡街上小販收攤，那叫一個酣暢。”
兩人同時側過身，四目相視，同時樂了，一切皆在不言中。
【作者有話說：我快餓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