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炭筆?呆呆你可真是出息啊!文房四寶裡面什麼時候多出了這麼兩樣東西?”
“你喜歡這炭筆木板作畫我也不攔你,可你這畫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麼一張木板上還用格子分開?你還小,畫功不行為師知道,可是人物邊上這些寫了字的氣泡是作何用的?你這到底是畫的什麼鬼東西!?”
關坤瑜本來不想解釋,可陳繼儒就站在那裡死死瞪著你,大有一副不交待我去找你孃的氣勢,沒辦法,關坤瑜只能嘆了口氣,妥協吧。
“那個氣泡框是用來填寫人物對話的,四個框格的內容連續起來看便是一小段圖文並茂的故事。”
關坤瑜不解釋還好,一解釋陳繼儒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你居然用畫來講故事!?你竟敢用畫來講故事!?斯文掃地!”
陳繼儒憤怒的揮舞著手臂,毫無風度的在屋中邊走邊吼。
“你既然拜我為師,那學的便是文人畫,要寓情於景,畫不必發聲,他人見畫便可知你意,意境!意境!只有有了意境才是真正的畫!
你竟然為畫中人物添寫對話,這簡直是不可理喻,臭不可聞,畫意,畫意怎麼能如此明明白白的講出來!?這樣哪裡還會有什麼畫之意境!?
俗!俗不可耐!就是作坊裡的那些版畫都比你這清貴!你這根本便是在糟踐畫!糟踐文人的風骨!若是讓旁人知道,我陳繼儒幹脆投江自盡算了,反正也沒臉見人!”
陳繼儒氣呼呼的繞著關坤瑜轉了兩圈,最後猛抓起炭筆和畫板,踢開門一把丟了出去,怒道:
“關坤瑜,你給我記住,作畫只能畫文人畫,可畫山!可畫水!可畫樹!但最重要的是意境!其餘之畫皆是俗物,俗不可耐的下賤東西,你若是敢碰一下,我就打斷你的腿!你也別認我這個師父!”
關坤瑜一臉懵逼的看著陳繼儒,他知道陳繼儒的畫作風格,一個“雅”字便可道盡其中精妙,如此之人肯定是看不上自己塗鴉的,可萬萬沒想到反應居然會這麼強烈,簡直像踩了尾巴的貓一樣。
關坤瑜此時的感覺就像是自己正在街邊小攤上點了杯紮啤擼串,然後陳繼儒便過來一腳把桌子踹了,踹完還指著自己的鼻子罵,說這紮啤也能算酒?這根本就是馬尿啊!除了82年的拉菲以外其他的也配稱酒?咱們身份高貴,除了82年的拉菲之外你敢喝別的玩意老子打斷你腿!
詩是藝術吧。李白的事那確實叫藝術,可李白只有一個,更多的人就喜歡做點打油詩級別的東西圖個樂子,你總不能因此堵了人家的嘴不讓人家說話吧?
妥妥一神經病啊!
把一個本來就不藝術的東西搶拽成藝術,然後再以藝術的角度批評這東西不藝術,這就是陳繼儒幹的事,對此關坤瑜的評價只有倆字——矯情!
玩玩而已,有必要這麼上綱上線麼!?
所謂漫畫,就是把畫和文字結合起來講故事而已,關鍵就是講故事,從來就沒打算往什麼意境上去考慮,非得以欣賞《蒙娜麗莎》的標準去看《海賊王》,那隻能說誰這麼幹誰神經病!
問題是眼下關坤瑜面前就有這麼一個神經病……而且至少在明面上自己還得聽他的。
想想也可以理解,畢竟人家陳繼儒連皇家禦用畫師都瞧不上眼,認為人家的畫是匠人畫,屁的意境沒有,畫的就是一坨翔!相反,只要是文人畫出來的富有文人情懷的畫,哪怕畫的是一坨翔,只要點綴在山林美景之間遮掩一下……那也……還是翔……
陳繼儒倔是倔了點,但還沒到指翔為寶的程度。
關坤瑜現在已經後悔了,自己當初閑的沒事找這麼一個不靠譜的家夥當老師幹嘛!
有道是自己約的炮含著淚也要打完,自己找的老師忍著氣也要送終,不是關坤瑜不想蹬了他,實在是不敢吶!
和後世悲催的職業教師不同,大明朝的老師是相當牛的!
在後世,你當老師就得老老實實在領導面前混日子,在學生面前裝孫子,沒錯,在領導面前慫沒辦法,在自己學生面前你還得慫!教完課就閃人,千萬別有啥責任心,不然一部未成年人渣保護法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碰著人渣學生,你讓人家不爽了,輕點告家長,往學校一鬧就得砸飯碗;重一點,老子就算刀子捅你又咋地,我殺你是受未成年人渣保護法保護的合法行為,你還手那才是犯法,分分鐘丟工作進班房!
可惜明朝沒有什麼未成年人渣保護法,相反,在這邊老師才是爺,讓你幹啥就得幹啥,學生完全可以稱得上是老師的半個奴隸!
當然了,這種福利只是理論上而言的,實際上呢,關鍵還是看地位,一個窮困潦倒的教書匠碰上財大氣粗的紳二代,別說讓學生洗腳捏肩了,說話都怕聲音大嚇著人家。
但……關家不是什麼官紳大族,同樣,陳繼儒這家夥也不是窮困潦倒的教書匠,日後人家雖然沒有考上舉人,可卻是松江一帶的名士,結交之人全都是些達官顯貴,甚至就連《松江府志》這種青史留名的差事都落到了他這個秀才頭上。
若是得罪了陳繼儒,日後他在諸多達官顯貴之前說上一句“關坤瑜此徒心術不正,目無師長,狂悖不堪”……那真真得哭死在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