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關家的田悉數為新墾,成本高産出低,再加上關老爺子每年都要將大筆銀錢投到繼續開墾新田上面,家中其實餘錢並不多。
二來,萬歷十年七月,蘇州、松江、揚州一帶暴雨成災,拔樹木,毀莊稼十萬餘頃,漂沒民居十萬人,淹死二萬人。關家應對及時,人沒少一個,但塌了兩間屋,田地幾乎絕收,損失之大到現在也沒緩過勁來。
“娘!”關坤瑜眼睛紅了。
關老爺子思索了片刻之後說道:
“呆呆娘啊,布還是你留著,你不會做飯,魚便給老二媳婦,她做飯時捎帶著做出來,你去取便是,允了。”
“這……怎麼敢亂要?太重了……”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什麼時候你也學會囉嗦了?”
“那……謝謝爹。”
關老爺子嘆了口氣道:“唉,我四個孩子裡面最擔心的就是你們家老三了。老大將來接我的班也是個百戶,穩妥一點便吃喝不愁;老二腦子好使又能讀書,最不濟守著家中的鋪子也能度日;小四讓我擔驚受怕了多少年,也總算嫁了個好人家。
只有老三,腦子一根筋,除了練武還是練武,你又不能蔭我的百戶,練得再好又如何?去給你大哥當親兵麼?再加上你家又出了個呆呆,孩子品性是媳婦?說到底,咱們家還是軍戶!”
呆呆爹扭捏著小聲嘀咕:“練武練好了多殺幾個倭寇,說不定我也能闖出戚少保一般的功績來!”
關老爺子耳朵尖,待呆呆爹說完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戚少保?大明上下軍戶百萬,戚少保就一個,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有那福氣麼!?你不是喜歡船麼?我過兩天就去找幾個老兄弟,把你弄去巡江,有我那老兄弟照顧也苦不了你,隔三差五巡視一番吃點孝敬總算餓不著肚子。”
“巡江!?”
一聽到這兩個字關坤瑜的耳朵便豎了起來,竟是比當事人老爹還要關心。
沒辦法,其他人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但前段時間又把《上下五千年》翻了一遍的關坤瑜卻是清楚的知道,如果一切都按照正常的歷史軌跡前進的話,自己能不能活到清軍打過江的時候比較難說,若是運氣好活的久一些,指不定會在七十歲左右的時候受一番苦。
雖然眼下這種裹發髻的做法一樣讓他不習慣,不過他更不想剃頭留辮給人當奴才,若時局真崩壞到那種程度,海上有關系,至少逃起來還是方便不少的。
亂世將臨,保命為先。
至於為什麼不幹脆憑藉著穿越者的身份力挽狂瀾替大明朝逆天改命,原因也非常簡單——他辦不到!
至少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是絕對不行的。
明朝的問題根本不是清兵太強,而實在是自己太爛了!上上下下都讓白蟻給蛀空了,而這蛀蟲白蟻,那便是廣大計程車紳階層!
沒錯,說的便是關坤瑜他們了。
關家作為軍戶雖然不是最為典型的“耕讀傳家”的儒紳,卻也可以算作這一階級的一員,都利用特權佔據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屬於當下政嗶)治結構的既得利益者。
在關坤瑜看來,若是要救明朝,推平農民軍掀翻大清國根本沒用,只要他們這幫蛀蟲仍然在挖大明的牆角,明朝崩潰那是必然的事。掌握全國財富最多的階層卻幾乎不用交稅,不但不交稅,反過來還上吃皇家下吃小民,這麼玩下去不出事那才是見鬼的。
但,讓他帶頭挖自己的牆角,把財産上交國家?他關坤瑜又不傻!屁股決定腦袋,他還沒那麼聖人!
更何況,關坤瑜只是個區區軍戶而已,又是三房的孩子,連個百戶都繼承不了,成年之後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大頭兵!頂多是個有關系的大頭兵,可以靠著血緣關系躲躲差役撈點油水罷了,這種國家大事他再怎麼想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所以,還是關注一下更為實際的問題好!比如現在,一旦老爹在海上有了人脈,將來帶點人移民澳洲美洲啥的也是好的麼。
關老爺子話音剛落,老太太便插嘴開了腔。
“巡江?就徐老四他們那兩條破船!?老頭子你這把咱們三兒往火坑推呢?家裡又不是沒地,給他點地佃出去也比去徐老四那邊強啊!”
關老爺子瞪了老太太一眼。
“你就瞎操心!我能不知道事理?怎麼會讓他去徐老四那邊。我說的是前些年新設的鎮江巡江衙門,那可是總兵府眼皮子底下的肥差衙門,油水足得很!”
“還算你老頭子有良心,行,那就這麼定了吧。”
“爹,娘,我不想去巡江,我想出海。”
關老爺子怒目圓睜道:“混賬小子,你想氣死爹孃不成!?巡海和巡江有甚區別,不都是水上跑麼?咱們松江又不是月港那邊,海上沒那麼多油水,哪裡比得上鎮江巡江攔江索錢?那才真叫坐地生財!”
老太太也插嘴道:“三兒啊,爹孃這是為你好,你看徐老四,他那兩條破船是巡海的,一年到頭也不過掙個三瓜倆棗的苦命錢,你去了日後讓呆呆娘倆怎麼過?”
一說到錢,呆呆爹也再不言語了,只能認命似得點頭嘆氣。
見呆呆爹同意了,關老爺子開口道:“行了行了,讓幾個小的都出去玩吧,咱們再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