媞娜一愣,扭頭去和雯雯對視一眼,都笑了。
雯雯嚷道,“瀲瀲算數不是很好的嗎?最近忙傻了?二房那孩子都出生快半年了。”
林瀲放下玉,“啊?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聽說?”
雯雯說,“就是你們府海棠生的那段時間啊。你們顧著行逸,哪裡知道別府的事。”
林瀲略尷尬地點點頭,不知說什麼好。同是頭一胎,六王府的孩子人來人往賀喜送禮,四皇子府的卻悄無聲息。現在再提送禮,遲了,也虛偽。四皇子和他那妾室的孩子,林瀲實在喜歡不起來。
媞娜見林瀲略有尷尬,安慰地拍拍她,自己站起身來叫丫鬟備茶食點心。丫鬟去了沒半盞茶,立刻又回來了,雯雯咦了一聲,“這麼快?”
丫鬟卻是找林瀲的,福身道,“二夫人,你們府上託人帶話來,說六王妃早上從國寺回來,接到澤王的帖子,說她去一下,告訴你一聲。”
林瀲彈起來,帶得椅子刮過木地面,一陣刺耳的聲響,“澤王自己下的帖子?!叫她去哪?已經去了?”
丫鬟呆呆的,不敢答話。媞娜連忙起身來,先抽走了林瀲手裡的玉石刻刀,又幫著追問丫鬟,“什麼情況?是已經去了還是去的路上,什麼時候收到的帖子,還說了什麼,派誰來的,你說清楚啊!”
丫鬟飛快地想了想,“來報信的人是六王府的丫鬟,也沒留名字,說是六王妃去了澤王府,王妃的貼身侍女派人回去告訴了六王府一聲,青玉姐姐再讓人來告訴二夫人的。”
林瀲一跺腿,怒道,“怎麼人都進去了才跟我說!”
丫鬟微縮了縮,不敢爭辯。媞娜揮手讓她先退下,扶著林瀲,“瀲瀲,澤王那邊怎麼啦?”雖然這次逮捕了送子真人去刑部的是澤王的人,可畢竟只是針對林家的,澤王和六王府素無過節,跟阿嫣更是八杆子打不著,面都沒見過幾面。瀲瀲急什麼呢?
想來是澤王想問林淵的案子,知道問六王爺沒用,幹脆直接找阿嫣。澤王妃被困著,對外說是病了,實在爺沒有女眷可代勞下這帖子。
媞娜安慰道,“你別急啊,澤王妃最近說病了嗎?以後解釋起來,還是說得過去的。”
林瀲愁著眉搖搖頭,“現在還哪管得上這個……”
風言風語算什麼,就算是澤王和阿嫣那點子舊事,林瀲也根本顧不上了。想他澤王雖端著個一往情深的樣子,可是這麼多年了,什麼時候找過阿嫣?就算最應該心痛的當年都沒有來糾纏過。怎麼現在過了好幾年後,才忽然下帖來找?想都不用想,一定跟顏氏的死有關!
而顏氏死後,澤王那人都做了什麼——在府裡大張旗鼓地搜這搜那,硬要找一個兇手出來;捉一個完全不相幹的道士回來,就說他和林家勾結害顏氏;證詞顛三倒四的也不管,硬要送上去給陛下看;軟禁林汐,拖延朝政……沒有一件事是個正常王爺幹得出來的!
要是讓他見著了阿嫣,看著看著,把阿嫣當成了顏氏……
林瀲低著頭在屋裡急急地踱來踱去,一隻手在身前無意識地顫著、捏著。雯雯的琵琶早停了,站起來擔憂地看著她,就等她一聲吩咐,看自己能幫上什麼。媞娜幾次要開口,也不知她在籌謀的是什麼,不敢打擾她。
林瀲忽然停了步,整個人一醒,用力抓住媞娜,“四皇子!對啊!”
媞娜擰緊眉,也不敢喊疼,勸道,“瀲瀲,你不是要找我們府這位幫忙吧?他跟我們哪來的交情肯幫我們。”
林瀲輕笑一聲,“跟我們沒交情,跟他自己的命有交情就行。”
沈嫣去澤王府的次數,五指數得過來,上一次來,好像還是顏氏第一胎的時候。上次府裡紅綢結花,這次府裡黑緞白麻。
澤王身邊的阿平親自出來領沈嫣進去,說先去靈堂。論理,是該先去靈堂,可是…沈嫣和阿堇對看一眼,顏氏過世已經快要半月了,靈堂居然還在,看來澤王真要把她當親王妃,要停靈足七七四十九天。
澤王要靈堂絕對清淨,阿堇留在外面丫鬟房。沈嫣跟著阿平繞過高低的山廊,往西走,很快便到了,靈堂設在一泊月牙池子旁。阿平行了禮,遠遠退到一旁。
沈嫣抬步跨過靈堂門檻,頂上一個黑木描金匾額,行書寫著“香魂永駐”,她認得澤王的字。堂中香煙嫋嫋,被層層銀線繡蘭草的白紗幔圍住,架子、木桌上,擺滿了香爐和燭臺,燻得一室百合花清香濃鬱逼人。
不見僧道,也不見下人。一個穿著錦緞常服的男人立在棺木旁,背對著沈嫣,帶著玉扳指的手輕輕按在棺上——那棺是琉璃棺面,雖封死了,仍能看見棺裡的人。
沈嫣雙手合十,閉目先對棺拜過,才輕聲說,“王爺,節哀順變。”
澤王長長吸了一口氣,轉身回來,望著沈嫣,眼睛卻是一愣——他一直看著棺裡的顏氏,把她的影子幾乎刻進了眼裡,他還以為一轉頭,會看見另一個她笑靨盈盈地立在自己眼前。可是,眼前這個貴族女子,一身藏青色纏枝九蓮緞袍,頭發全梳在腦後,帶著沉木珠耳環…怎麼不是那個桃花面容,新月眉眼,對著他總是笑笑的那個人?
澤王盯著沈嫣,眼神震驚而彷徨。沈嫣見他一直不說話,又叫了聲,“王爺…”
澤王微不可見地笑了一笑,對了,這下有點像了。她就是該這樣怯怯地,叫他“王爺”。人人都叫他王爺,唯獨她叫的不一樣。十幾天不見,她遊歷一圈地府歸來,瘦了,沉穩了這麼多。然而她還是她,他終是認得的。
澤王眼底泛著薄淚,抬起手遞給沈嫣,柔聲道,“來…”
沈嫣站了一會兒,此刻才清晰聞到了靈堂裡的濃鬱香味,並不只是百合花,是不斷燻蒸的藥材味道,艾草、柏枝、蒼術、龍腦香、麝香、沉香……都是防腐用的。可能摻了不少在香爐裡,但棺木四周味道特別濃烈。味道說不清是香還是辣,幾近刺鼻,和著百合的清淡花香,莫名地有點瘮人。
沈嫣壓下心裡的怯意,沒向澤王過去,福身道,“王爺恕罪,妾身早該隨我家王爺來致哀的…”澤王眼神一晃,瞬間清明瞭許多。沈嫣又道,“王爺要多加保重,才好慰已逝之人的在天之靈。”
澤王點了點頭,離開棺木,坐到堂裡一張大官帽椅上,“六王妃來坐。”又叫阿平喚人上茶。
阿平上了茶,又退了出去,還是站得遠遠的。沈嫣捧了捧茶碗,放下了,“不知王爺今日叫妾身來,是妾身有什麼可以效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