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捧著茶碗無語,沈嫣搖頭道,“北月送來和親的,鬧出個和離來,你讓陛下怎麼跟北月交代。”
阿堇深嘆道,“天天吵架扔東西的,這日子怎麼過?再這麼下去,真要把人搞死了,到時候倒好交代了?”
林瀲一抬頭,睜了睜眼,“疑?”
林淵打她,“別出什麼假死的餿主意,皇子妃遺體要葬皇陵的。”
“誰說假死了,”林瀲眼睛一轉,叫了聲,“阿堇姐?”
阿堇驚道,“你什麼都別說!我幾斤幾兩?一下就給太醫查出來了!”
“那個你很崇拜的莎莎呢?”
阿堇立刻斂住一臉表情,“什麼我很崇拜。”
林瀲抿嘴一笑,“你的重點在這?”
阿堇怒瞪她一眼,沈嫣探身去軟軟地打了一下,算是幫阿堇出氣了,又嘆了口氣,“別亂出主意,要是弄巧成拙,反倒成了媞娜理虧。”
沈嫣伸長手臂打了林瀲那麼一下,剛要縮回手去,林淵握住她一隻手腕,細看了眼,上面兩串晶石手串,一串夜闌黑的,一串霧山白的。林淵笑著撇林瀲一眼,便放了手。
林瀲心虛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蓋住手腕,討好笑道,“前陣子得了塊很好的礦石,我是學打磨,練練手…”林淵含笑點點頭,林瀲又說,“長姐看得上眼?下次給長姐做一個別的色的。”
林淵歪著頭,“疑?為什麼,我就喜歡阿嫣那兩串,給我來兩串一模一樣的,我跟阿嫣一對兒~”
林瀲還沒說什麼,沈嫣喝住她,“你這嘴,可收斂收斂吧,捱打了還學不乖。”
林瀲嘟著嘴推她,“長姐要真喜歡,我送些樣本過去,你挑。唯獨這兩個色沒有了。”
林淵笑道,“逗你的!我只是奇怪,怎麼阿嫣剛送了條手串出去,手上又多了兩串,原來是你做的。”
沈嫣一時沒記起,阿堇提醒道,“我們那日遇上澤王府的顏氏,你送了一串佛珠給她。”沈嫣才恍然,哦了一聲。
林瀲問林淵,“長姐怎麼連這種小事都知道?大皇子說的?”
“什麼大皇子?”林淵輕笑,“我想不知道都不行。說起來也奇了,你六王妃也不知是什麼大人物,那顏氏把你給的一條手串日日夜夜戴著,連皇後那串都往後靠。人家看一眼,問都還沒問,就忙不疊地說是六王妃送的。嘿,就等著別人說一句你倆長得像,所以你對她特別親厚,就得意了。把汐汐身邊的媽媽氣的!”
沈嫣汗顏道,“我是看她有孕在身,第一次見,什麼都沒準備。剛好手上有串佛珠,最是莊重不惹是非的,便給她了。沒給汐汐惹什麼麻煩吧?”
林瀲壓的一臉木然。佛珠不惹事,可惜人惹事呢。非親非故的,一上來就喊人姐姐,拿串隨手佛珠就像跟她拜了姐妹似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林淵安慰沈嫣道,“能惹什麼麻煩,汐汐三不五時也給她送東西的。就是不知道她那麼敬慕你,連帶著澤王都當著人贊她那串佛珠好,贊得她更得意了。”
阿堇聞言抬起頭,看了眼沈嫣。沈嫣淡淡笑了笑,還沒怎麼,林瀲立刻插話撇清道,“澤王最是兄友弟恭的,顏氏幫著他跟弟媳打好了面子上的妯娌關系,換我我也疼她。”
林淵笑了笑,沈嫣招招手,“瀲瀲,來。”林瀲過去貼著她坐下,沈嫣給她塞了杯茶,林瀲默默嘟嘴喝著。
阿堇是知道沈嫣和澤王那些舊事的,有意的岔開話去,拉到顏氏身上,“話說回來,那日一見我也驚了,顏氏確實是和阿嫣有幾分相像的。”
林淵只匆匆見過顏氏幾面,回憶了一下,又問林瀲,“真那麼像嗎?”
林瀲沒好氣,這怎麼說呢?那顏氏,說像也像,說不像也不像。不過是阿嫣曾經路過,在空氣裡留下了一抹似有似無的影子。那倩影入了誰的眼,念念不忘,終於是借得故人三分貌,添上回憶一縷魂,幻化出一個顏氏來。如同人對著一尊佛像,日日拜,夜夜拜,拜到後來,泥像才是佛,佛不過虛緲。
林瀲輕笑一聲,“她隨便怎麼像,反正我認得。”
沈嫣嘴角彎彎喝著茶,沒作聲。過了這麼多日,現在回想起來,才記起當時自己第一感覺是不像,她們分明是兩個那麼不一樣的人;然而現在自己也覺得了,原來她和顏氏確實很像。現在的顏氏,像從前的她;又或是,如果她當年如願進了澤王府,那麼今天的她,就會像顏氏——穿著嬌嫩的粉紫錦緞衣裙,珠花壓滿頭,於是頭便被壓得低低的,垂眉順眼,乖巧可人。如果那就是澤王爺喜歡的唯一的樣子,不但顏氏得效仿,便是沈嫣本人,日後紅顏老了,也得東施效顰自己的青春。
沈嫣掀起眼來扇林瀲一點濕濕的眼風,林瀲眼睛都沒往她看,餘光便接住了,自然而然把手伸過來,蓋住了沈嫣的手。沈嫣低著眼去望自己的一隻手,瀲瀲的手比她的小一些,沒完全蓋得住。沈嫣的指尖試探著伸了伸,一翻掌心,把林瀲的手捏住了。
林瀲轉眸看她,唇勾了勾,笑她無端生起的玩心。
沈嫣長長的手指在林瀲手背摩挲兩下,自己淡淡笑起來。她已不在從前了,也不在別處。她不需要像別人,連自己都不需要像。世間的沈嫣千千萬,然而屬於沈嫣的沈嫣,卻只有此時此地的這一個——不斷變著的這一個。
她可以不斷變成新的她,在同樣不斷變著的林瀲身旁,一次次重新認識彼此,一次次用心看見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