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妃輕嘆一口氣,拍拍沈嫣的手,“現在是誰顧著那丫頭的胎?”
沈嫣恭敬道,“王爺說要請太醫,我們不敢凡事攪擾宮裡。府裡新請了個大夫,醫術很好,那晚海棠就是她救回來的。”
瑜妃笑了笑,“老六那孩子,還當自己在宮裡呢?動不動就嚷嚷叫太醫,皇上少罵他兩句,又忘形了。”
大侍女附和道,“娘娘別說,皇上近來真的很重視六王爺。奴婢聽說他們每日開小早朝,何丞相總誇六王爺,皇上笑笑的,很受用的樣子。倒是澤王爺…”瑜妃轉眸一瞪她,侍女訕笑道,“愛之深,責之切。澤王爺是眾皇子表率,皇上自是嚴厲些。”
沈嫣略略偏過臉,表示走神沒聽見。
明宇在府裡很少提朝政,沈嫣只聽林淵偶爾提起一兩句,說澤王很得民望。然後林淵會輕輕搖頭,補一句,太得民望了。
瑜妃淡淡對侍女說,“以後少聽那起子小人亂說,他們那張嘴,對著你說一套,背後又是一套。你信他們?”瑜妃扶了扶發髻,對沈嫣笑道,“我也累了,阿嫣先回去吧,王府裡靠你照顧了。”
“都是我應該的,”沈嫣福身告辭。
侍女送沈嫣回來,瑜妃砰地放下茶碗,罵道,“偏你多事!在阿嫣面前嚼這些爛舌根。讓人聽見了,以為我們關起門來後宮幹政呢!”
侍女嘆了口氣,折身去關上殿門,回來跪在瑜妃身邊,“奴婢自作聰明,給娘娘惹禍了。”
“沒叫你跪,起來!”瑜妃一扭身,捧著茶碗憤憤喝茶。
侍女剛站起來,瑜妃手裡的茶碗又砰地一聲放下了,回頭瞪著侍女,“我知道,你一直記著她從前和澤王那些事。可是都好幾年了,你看見他們碰著了幾次?便是一年一兩回的宮宴,都是分開入的席,散席後阿嫣在馬車裡等老六,澤王經過,車簾子都沒掀起來一下。這些不都是你派人盯著,回來告訴我的?這還不放心?你要盯澤王,我說不如盯著小何公子!他不是三天兩頭地往老六府裡跑,還是老六拉他去的呢!我們的人回來怎麼說,說何公子去了,阿嫣連冬苑都不出!怎麼著?下次我們又揶揄小何公子兩句,說他只得了個探花?幹脆把丞相府一併得罪了完事!”瑜妃一條帕子甩侍女臉上,“你呀你呀,一輩子小心眼!誰當你媳婦,真是倒了大黴了!”
侍女抓著她的帕子,忍著笑,委屈巴巴道,“奴婢一輩子跟著娘娘,哪來的兒子媳婦…”
瑜妃一窒,火頓時消了大半,把自己帕子搶回來,“這…老六和玉和也是你看著長大的嘛。”
侍女跪到涼榻上,輕手給瑜妃捏腰捏背,“娘娘心疼王妃,奴婢沒那麼佛心,奴婢只心疼王爺。娘娘真不覺得王妃對王爺太不上心了嗎?她和二夫人倒是好,兩個據說還常常睡一起說悄悄話,還跟當小姐的時候似的。且不說這些年來一無所出,就說現在王爺驟然有了新寵,還懷了孩子,你看她高興的。就是賢妻,也不至於這樣吧?那奴婢還不得幫著王爺留個心眼?”
瑜妃無奈嘆道,“那你留心眼了,也看見了,人家除非會飛天會遁地,這幾年確實跟澤王半分聯系都沒有。”
“面上沒有,心裡有,那我們可不知道。”
瑜妃扭身抬眼看她,侍女乖乖垂下頭。瑜妃沉默半晌,長長吐了口氣,“哎,我跟你明說了吧,阿嫣跟老六呢,也就這樣了。她嫁老六,是無奈,老六娶她,也是被架上去了。我早幾年也怕她身在老六府裡,心裡還想著別處。什麼都不怕,就怕老六府裡出了這麼個眼線,或她意難平,專給老六罪受。可現在你看,他們不挺好嗎?老六敬著她,她疼著老六,順帶疼老六的新歡舊愛。老六寵著林府二小姐,她跟著往心窩子裡寵,老六愛了個丫鬟,她恨不得把人捧天上去。”瑜妃想到什麼,忽然噗哧一笑,“要我說,你都比不上她疼老六,人家倒比你還像我兒子的娘。”
侍女跟著她吃吃笑,“行,娘娘放心就好,那這事以後不提了。”
“早不該提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就你囉嗦!也不知我是怎麼忍你這麼多年的。”
“哎喲,那可委屈娘娘,以後還有好多年呢~”
靈犀宮緊閉的花窗裡偶然傳出幾縷輕聲笑語,飄過灰藍的天空,灰紅的宮牆,灰白的宮道,飄過一望無際黑壓壓的黛瓦樓簷。宮城之上,天空永遠都是沉甸甸的,可天空,也永遠都是廣邈的。
六王妃屋裡,炭盆的溫火焙著一室釵環,暗香浮動。四皇子妃媞娜和六王妃沈嫣同坐在中央的小圓桌旁,邊喝茶邊翻著給孩子做小帽子、小肚兜的刺繡樣冊。圖樣和繡線版子把桌上椅子上都擺滿了,沒有林瀲的位置,林二夫人便被逼到了床邊的大涼榻上,一個人孤零零坐著空蕩蕩的半邊,隔著一個榻幾,另一邊坐著她長姐林淵和予熹。
這涼榻也不知是不是真有那麼小,那兩人坐得幾乎疊在了一起。林淵說一句話,予熹哈哈哈地倒在她身上,林淵便也跟著甜甜一笑,邊嫌棄地說“你坐好”,邊摟著她往自己身上撥。
沈嫣和媞娜低頭看刺繡,旁邊的阿堇忙東忙西。林瀲獨自承受了全屋的傷害,縮了縮腿,把自己綣成只可憐的挨餓受凍貓咪狀,嬌弱無力地窩縮在榻幾旁。
予熹手裡本是抱著個水磨紅銅小手爐的,沈嫣屋裡熱,便放開了。
林瀲隨著她的動作瞄了一眼,那手爐銅質勻淨,光澤古雅,好東西,少則幾十兩。
林淵抓過予熹的手,又摸摸她的背,“你是不是真不冷啊?”
予熹抹了抹她額頭,“你自己都出汗了,我冷什麼。”
沈嫣抬頭,“屋裡太熱了是不是?阿堇…”
林淵擺擺手,“別別,你身子比較重要,等一下海棠還來呢,暖點好。”
林瀲伸手勾予熹的小手爐過來,轉著手爐四面看看,又掀蓋子看介面。予熹笑道,“瀲瀲喜歡呀?我朋友做的,送你~”
林淵刮刮她鼻子,“吳大師專門給你做的,就這麼隨手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