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昱深瞄了眼海棠。他來六王府的次數不多,不甚記得這個丫鬟。帶他進府的小青他倒是認得,好像是跟著林瀲陪嫁來的,之前明宇像是更喜歡拉著小青玩。但看來,明宇最近的心事,和這海棠不無關系。
何昱深無奈,壓低聲音道,“你最近怎麼了?”
黃明宇想了想,轉身吩咐海棠給何昱深拿些茶果子來。何昱深手邊就放著個小茶幾,底下架著小炭爐,溫著上面的茶和果子。何昱深訕笑一下,拿起一個棋子餅塞進嘴裡,“是有點餓了。”
海棠福身,“那我叫小青來待著。”
“不用,”黃明宇對著湖說。
海棠皺了皺眉,何昱深微笑道,“我陪著王爺,你去吧。”
“勞煩何公子了。”
海棠轉身退下,黃明宇探頭看了眼,回來對著湖長長哎了一聲。何昱深輕笑,捧著茶杯慢慢啜一口,“走遠了,說吧。她不是你丫鬟嗎,打這肚皮官司幹什麼?”
“瀲姐的丫鬟,後來撥給我了。”
何昱深捧杯的手一頓,不免責備地望了眼黃明宇,“二夫人的?”這王府多少丫鬟,怎麼就偏看上林瀲房裡的。
黃明宇又悲天憫人地嘆了口氣,“小何,你有喜歡但得不到的人嗎?”
“你是喜歡但得不到,還是因為得不到才覺得自己喜歡?”何昱深話一出口,自己也驚訝於自己的責備語氣,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下。
黃明宇疑惑道,“什麼?好繞。”
何昱深緩了緩聲,順著黃明宇說,“沒什麼,我說我算不上喜歡,就是有點欣賞吧。”
黃明宇驚道,“真的有啊?京城裡有什麼琴棋書畫樣樣精的大才女嗎?”
何昱深失笑,才女嗎?也許是,他尤記得她的“臥看逆時琵揚樂”。他也記得第一次見識她的袖裡箭,那日他驚嘆於林大小姐的箭術,卻驚喜於林二小姐的袖裡箭。小小機關,不失女兒嫻靜,威力卻能和林大小姐的霸氣媲美。
後來他再見她,林瀲總是跟在明宇身旁,幹練地打理工廠事宜,彷彿和那個寫詩罵王爺的調皮小女孩成了兩個人。
何昱深微微一笑,“不用問了,她已經有人家了。”
“哪家小姐啊?你們堂堂丞相府,也不能跟她家裡聊聊?一天沒收定禮一天都還能聊的啊。瀲姐當時也差點被她家弄到外面去了,還好我去救了回來。”
“弄到外面去?”何昱深問。
黃明宇擺擺手,表示不再深入,只簡單總結道,“瀲姐從前不太受寵嘛,很多事由不得她。”
何昱深嘆息著點點頭,“那確實是大幸。”
“也還好啦,我舉手之勞而已。”
何昱深笑道,“我是說你大幸。”
黃明宇點頭,“也是哦,嘿~羨慕吧?瀲姐手可巧了。從前在學堂做的東西都不給我,現在輪不到她不給了。她不給,我找阿嫣要,哈哈~”
何昱深趁機道,“有這樣志同道合的府裡人,夫複何求。難得王妃也和二夫人情同姐妹,不給你鬧事,你不知自己羨煞多少人。”
黃明宇安靜地嘆了口氣,又盯回湖面上。一個鑿開的薄冰洞子,圍著一圈裂痕。
何昱深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是人家的家事,王爺要收個丫鬟,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他只是沒想到,明宇從前那麼喜歡林瀲,她寫首詩罵明宇,明宇都能得意得飛起,巴巴抄了下來給何昱深看;明宇要被指婚了,不能娶她,也要自己私下去林府納她;新婚燕爾,寵二夫人寵得全京城都知道,連瑜妃都被驚動了,要來責罰正尊卑。
但這才過了大半年光陰。皇子再喜歡,原來也不過如此。
何昱深只替她冤,可惜林瀲沒生作男兒身。如果她是個公子,無論貴賤,自有她一番天地,成敗由她闖。至少不用孤注一擲,全壓在明宇這個夫君身上,等著他回頭。
黃明宇望著湖面,忽然開口,“小何,你是不是也想勸我,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何昱深捧著杯子,“我只是不想你打破現在的和諧,最後煩惱自身,得不償失。”
“你其實不是說瀲姐吧,”黃明宇嘆氣道,“我知道阿嫣很好。”
何昱深默默喝茶,明宇這麼一提,王妃確實比林瀲更不得寵。論出身、相貌、女德,王妃的不得寵,恐怕更冤。
黃明宇繼續道,“小何,我跟你說句真心話。我是真的喜歡阿嫣。大家都說她美,但他們都不知道阿嫣人多好!”何昱深不解地瞥他一眼,這不是感情挺好的嘛?黃明宇恨道,“可我就是跟她玩不熟!我不知道要怎麼拿她當妻子,我總感覺她像…菩薩!你怎麼跟菩薩交心啊?”
何昱深噗哧一聲,想了想,“明宇,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也不是想逼你喜歡誰。我們這些人,有多少夫妻是真心喜歡才成婚的?這事本就無法勉強。我只是希望以後,當你要立一番事業,這府裡能安順,不讓你煩心。書裡不是說嗎,男子求妻賢惠,不過是為了家裡和睦;女子求夫護佑,也不過是為了終身有靠。沒人是為了喜歡的。王妃既好,你讓她安心,知道自己終身可以依靠你,便不算負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