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笑著點點她火燒般的臉,“十五不小了,該想想自己的事了。你想要什麼樣的環境,什麼樣的前路,如果從前沒想過,現在可以開始想了。”
沈嫣沒說出林瀲想聽的那句話,林瀲對十五這個話題頓時失了興趣,又繞回去沈嫣身上,“阿嫣,所以瑜妃宮裡的人找你,是說什麼?”
沈嫣避重就輕道,“娘娘慈心,聽說我病了,專門派人來送了補品,開導了我幾句。不過是勸我放下,沒什麼特別的。”
林瀲疑惑地望著沈嫣,帶著一絲擔憂,“阿嫣,你放不下什麼?”
沈嫣失笑,心想不就那些嗎。可她剛要開口,赫然發現自己根本無詞,除了澤王,她編不出什麼來。
沈嫣心下頓時有點不安定,那宮女今日勸她放下,勸她要像薔薇聰明,走的幹脆,不拖泥帶水。如果瑜妃不知道她和澤王的事,怎麼會無端勸沈嫣放下?
沈嫣這才想起那晚在宮裡,澤王爺是藉著瑜妃要送畫的名義截停她轎子的,那宮女還給沈母看了瑜妃的宮牌。沈嫣一直以為那宮牌是假的,隨便拿來糊弄她母親的。現在想想,宮女若不是瑜妃宮裡的,直接騙她們說是皇後宮裡的不是更有震懾力?難道她們還敢質疑皇後的宮女?
看來那晚是澤王爺找了瑜妃幫忙,由瑜妃出面去攔沈嫣。瑜妃當時幫了澤王爺,今日卻又來勸沈嫣嫁六皇子,是因為瑜妃兩邊都不想得罪嗎?還是她本想撮合澤王爺和沈嫣的,後來又改了主意?
但無論瑜妃的動機是什麼,對沈嫣而言,都不重要了。她嫁六皇子,是環境替她做的決定,也是她自己做的決定。
沈嫣暗暗嘆了口氣,這麼點子事,她竟過了這麼多日才看明白,甚至可能都還是沒看明白。
她實在是沒有能力入皇家的,尤其沒有資格入澤王府,不單單只是因為母家不力。
其實她想嫁的,由始至終只有一個人,從前太傅府花園裡那個明德哥哥。但今日無論她嫁的是誰,就算她最終真的進了澤王府,她嫁的也不是明德哥哥了。他永遠留在了五年前,大抵她也是。
也許他還是為她爭取過的,至少他找過瑜妃。這麼說來,他甚至比沈嫣還情深義重些。
滿意了嗎?沈嫣。
“阿嫣,”林瀲不安地望著她,“你還好嗎?”
沈嫣回神,掩飾地笑了笑,繼續翻著林瀲寫的字,最底下居然壓著一疊“萬法皆緣”,和一心大師的行筆幾乎一模一樣。沈嫣驚道,“瀲瀲,你的行書真的可以啊。”
林瀲的臉又更紅了些,眼睛還是謹慎地觀察著沈嫣。阿嫣看來是真喜歡這四個字,上次她一看字幅就高興了,剛才明明還愁眉沉思著,一見這四個字,又高興了。林瀲說,“日子有功罷了,我成日也沒什麼事做。”
沈嫣搖頭,“行書有骨勁。沒有點傲氣的人,描得一模一樣,字也無神。你的字,就很好。”
沈嫣慢慢翻著林瀲的字。萬法皆緣,瀲瀲說緣是環境和人心,她竟是對的。沈嫣看不破盛京的權利走勢和慾望糾纏,她也不願去看,難怪她一直被一個“緣”字牽著走。
她以為自己在等緣的安排,在順應天命,也許只不過是她不如瀲瀲聰明、也不如林淵果敢罷了。
沈嫣坐下,壓著林瀲寫的一張“長惜此身”,捏著筆託著下巴思考狀。林瀲拿起墨條,站她旁邊安靜磨墨,眼睛不時瞟瞟她,心裡翻來覆去地研究剛才沈嫣的各種表情。
沈嫣忽然微微一笑,筆尖醮墨,手腕壓下,接著林瀲的字往下寫。
「長惜此身非我有,他朝緣來換一人」
沈嫣的字,是最正統魏晉風的方正小楷,勾捺間透著些許溫婉和細膩。前朝大學士的詩,嘆此身不自由,時機到了,故人卻已不在了。
“阿嫣,你…”林瀲轉頭望了眼飯桌那邊,壓低聲音,語速飛快,“你是不是心裡有什麼人?不是皇子,對嗎?”
沈嫣放下筆,抬頭嫣然一笑,“對。”
林瀲瞪大眼睛,那怎麼辦,“誰?長姐認識的嗎?”
“怎麼不認識?我母親,林淵,阿堇,還有你。”
“我不是說這個,”林瀲急著點了點沈嫣寫的兩句詩,“我是說這兩句,你心裡想的是誰?”
“單說這兩句啊~”沈嫣眉眼一彎,誠實道,“那是你。”
林瀲不明所以,凝眉又讀了幾遍紙上的兩句詩。沈嫣和她一起望著自己寫下的字,目光溫柔而期待。
珍重自身,且等未來。未來會好的,她會努力讓未來變好,讓她今日錯過的都流轉回來,放到未來的瀲瀲手上。讓瀲瀲代她如願,代她幸福。
長惜此身非我有,他朝緣來換一人。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