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層朦朧的光影,漸漸疊加在了現實中的景物上。
江晏看了,哪有還不明白的道理——這孩子又開始催動見行符了。
那朦朧的光影逐漸凝實了,看起來是另一處室內。
江晏掃了一眼,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地方,還真是他從前在竹城時的住處。
畫面裡,那時的他稚氣未脫,臉頰兩邊微微有些肉,眼睛比現在也更圓一些。
他坐在一張不算大的木質桌前,對面似乎也坐著什麼人。
他自己正伸直手臂舉起茶杯,向前欠身,是個要和對面的人碰杯的姿勢。
江晏便又想起來了這段往事。
……
當時嬢嬢一家聽到他入選之後很是高興,但在知道三天之後就需要啟程前往合江宗後,這種喜悅也就被即將來臨的分別沖淡了。
因此,這頓飯說是慶祝,但在場的幾人臉上笑意都很稀薄。
嬢嬢的丈夫先開了口:“我們晏晏就是厲害啊。”
隔著時間的長河,江晏在這種情形下聽見這個稱呼,不禁一陣恍惚。
……除了寧時,確實很久沒有人叫他晏晏了。
明明知道這只是一段回憶,他還是情不自禁向前走了兩步,站在意識的邊緣。
他近乎貪婪地注視著這一切。
寧時的一張見行符,穿過了百餘年的歲月,隔著幾個小世界的空間,讓他再次見到了曾經的親人。
他看著自己在對方的誇獎下,靦腆地笑了。
又看著嬢嬢多給他加了一個大雞腿。
那隻雞原本是家裡養來啼曉的,可他要去合江宗了,嬢嬢便和她的婆婆一起把雞殺了,跟他做了這頓飯。
嬢嬢說:“孩子啊,有出息,留不住啊。”
“你有出息,我們真的高興。”
“去吧,吃完這頓晚飯就去吧,跟著仙人們走吧。”
她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你去了那邊好好學,不用總想著回來看我們。”
她指指自己的丈夫和婆婆:“我們自己也互相照顧。”
“真的不用回來看,只要心裡掛念著我們就好了。”
嬢嬢說得不錯,離開宗門回一趟家並不容易。
一入合江宗,和凡人間種種大多要說再見了。
此時的少年江晏,不知如何回答。
於是現在的江晏,便看到自己端起碗,頭低低埋進去。
這樣,坐在對面的人就只能看到他搖晃的發絲。
看不到他那張已經淚流滿面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