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熾咬了咬牙關,喉嚨有點堵得慌。
可是他不願意流露出來,低著頭去整理依舊帶著露水的花束。
他用方言跟鄭芯說,“這次回來,我們就走好吧,我帶你走的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林兆豐已經不在了,沒有人再會吵你了。”
“我現在過得還不錯的,混出了一點名堂,你到了外面的城市,還能看見你兒子的廣告海報。你以前就說我好看,能上電視,你看,現在我真的可以了。”
林熾對著墓碑上的照片笑笑,可是眼睛裡卻又分明漆黑一片,潮濕,幽暗,像下了一場漫天的雨。
李庭言分明是聽不懂這邊的方言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
也許是林熾說了太多年的普通話,方言算不得標準。
林熾說得每一個字他都聽懂了。
他聽見林熾說,“對不住啊,鄭女士,十七歲我就說要帶你走,卻晚了這麼多年。”
林熾這句話,語氣聽著很輕松,自然得像兒子在與母親撒嬌討饒。
可李庭言低下頭,卻看清了林熾彎下的,輕輕顫抖的背脊。
從跟林熾認識以來,林熾一直是樂觀,張揚,甚至是放肆的。
他身上有著太強的生命力,人如其名,如太陽一樣火熱。
但在這個清晨,他卻更清楚地意識到,林熾軟弱的,悲傷的那一部分似乎一直被留在了昌玉縣裡。
留在了他十七歲的那年。
李庭言站了好一會兒。
他骨子裡算得上冷漠,生死之事,他見過太多,他衣冠楚楚地去參加過好些名流的葬禮,說著得體寬慰的發言,心裡卻毫無波動。
但在這個普通的早晨,他輕輕俯下身,將手搭在了林熾的肩上。
他猶豫著,稍微一用力,將林熾攬到了自己懷裡。
林熾本來只是眼眶微潮,可這時候卻繃不住了。
情緒莫名湧上來。
但他又有點惱怒,覺得像被人看穿了內心,有種年輕人的固執與羞赧。
可是他對上李庭言的視線卻又洩了氣。
李庭言的眼神很平靜,既沒有同情,也沒有憐憫。
李庭言的手指撫過了他微濕的眼角,像對小孩子一樣,手掌在他的後頸上輕輕摩挲著。
沒什麼具體的含義,只是表明自己在這兒。
林熾這下子是真的繃不住了。
他抬起頭,眼睛往上看,但是眼眶還是控制不住地發燙。
“真丟人。”
他吸了吸鼻子。
可是一想到丟人的物件也是李庭言,他又有點破罐子破摔了。
他最終還是砰一下,將頭撞在了李庭言的肩上。
“借我靠一會兒。”他咕噥道。
李庭言更緊地摟住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