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猊遠貼著僵硬的木頭,很自然隨意的開口:“我是怎麼死的?”
陳一七:“我……等等?”他及時反應了過來,有些迷茫:“我昏迷的時候說了什麼?”然後被誤會了嗎。
但不應該,他早就學會了沉默,即使是喝醉也不可能說出什麼,更別提做夢。
“其實總的來說只有三種死法。”陳猊遠移動了一下,他呼吸掃在陳一七耳朵和脖子連線的地方,溫熱的氣息,但說出的話讓陳一七如墜冰窟:“自殺,阿夢加,或者被阿夢加殺死。”
幾乎擺在明面上的試探,惡魔從地獄爬向人間,陳猊遠漫不經心的在黑暗中看著陳一七蒼白的臉,黑色長發淩亂的鋪在床上,有種讓人無法平靜的美感,特別是此刻對方又開始在崩塌。
陳猊遠有點開心,他用自己的側臉貼上陳一七的臉頰:“兩年前,我開始斷斷續續做夢。”
他在瘋狂的邊際,連著夢都是淩亂分散的碎片,提取不出任何資訊,但是差不多兩年前開始,夢開始有了邏輯。
像是提線木偶一樣的自己經歷了一段又一段人生,然後不停的死去。
自我了斷又或者被阿夢加殺死,亦或者變成阿夢加。
後來他才意識到,夢裡操縱他這只木偶的人是陳一七。
死掉的也是陳一七,他只是在體驗陳一七所經歷的部分事情。大概是淵魚血又或者是他們高度重合的靈魂導致的——畢竟他們本質上是同一個人。
總之,他在一些情況下會以夢境的方式知道陳一七那邊發生的事,因為清楚自己的病症已經回到了陳一七身上,他不會真正死去,所以陳猊遠並不擔心他。
完全沒擔心他。
但是,夢境裡的時間對不上,那時長幾乎可以說是一段又一段新的人生了,因此陳猊遠剛開始沒有意識到那是現實。
“我夢到‘我’不斷的成為小孩,一次又一次長大。”經歷與現實相同又或者完全陌生的經歷,陳猊遠摸著他的耳朵,聲音尋常:“然後死去。”
人的死亡是分為正常與不正常兩種,生老病死屬於正常,其他也是不正常,而每一次夢裡的‘陳猊遠’,也就是陳一七,都是不正常死亡。
無論是怎樣的人生發展。
陳一七感覺自己靈魂在撕裂,就像是陳猊遠身體崩壞那樣,不斷的裂開一道道傷口。
——他不知道他所經歷那些事情的時候,陳猊遠也在。
陳猊遠看著他的表情,幾乎遏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他親暱的吻了吻陳一七變得冰涼的嘴唇:“果然是真的啊,那些夢。”
陳一七抿緊了嘴唇,睫毛顫動——
天坑最後一個界間,現實世界只過去了一年,而他卻是度過了或長或短的六十七段人生,因為找不到出口所以他被困在沒有盡頭的人生裡。
阿夢加想要消磨他,而他想要殺死阿夢加,所以每一段人生都是坎坷的。
“規則……”陳一七掙紮著,他呼吸短促:“是那樣的。”
那個界間,或者說那個世界裡是那樣的——先是變成毫無力量的幼年體,這個時期世界充滿惡意但阿夢加無法主動出手,不能以非自然的力量攻擊他。然後是少年體,他一定會被感染,一定會成為病人,不過原本被壓制的病症會慢慢出現,但同時數不勝數的阿夢加會攻擊他,而人類也在折磨他。
陳一七死在這個階段的次數最多,但因為不死這個病症,所以他會重生,阿夢加針對這個病症,讓他每一次的複生都會回到幼年,然後再壓制住一兩個病症讓這次複生無法使用。
有時候也能幸運的活到成年,那時候他擁有的病症幾乎都能全部解封,但是病變度會變高,現實裡他不受影響,但那個世界裡他會如同正常病人那樣,慢慢瘋掉。
身體在異化,精神岌岌可危,幻聽與幻視從不間斷,他在分不清真實與虛幻中成為阿夢加,然後在那一刻他又一次複生。
陳一七知道這是為什麼。對他來說成為阿夢加只是一種死亡方式,就跟自殺、或者被殺死是一樣的,因為他無法真正變成阿夢加,即使不斷的被動搖和影響,被給予虛幻的真實,他也只會以正常人的方式瘋掉,也不會是被提高病變度而瘋掉。
即使掌控那個世界的阿夢加模擬得再好,再怎麼讓他一次又一次變成‘阿夢加’,這個結局也不會改變,他只會死亡後重來,或者一直活著。
就算力量到最後幾次被壓製得一無所有,在幼年階段就很容易死亡,那他也能活著。
以弱小的方式活下去。
所以在第六十七次時,漫長人生之中,不斷使用著力量的阿夢加先一步瘋掉了。
陳一七並不是很驚訝,在後邊阿夢加不再試圖殺死他,而退而求次的想方設法想要他步入瘋狂的時候,就註定它會輸。
畢竟他的病症會停滯病變度,陳一七猜想自己會使用病症的那個時候,自己的病變度就停滯,永遠不會增加了,阿夢加就算給他看到、感受到真實的瘋狂幻景,不斷給他堆疊會導致常人絕望發瘋的一切,最好的結果也只是他會變成瘋子,而不是阿夢加。
但是陳一七不知道陳猊遠看到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