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被一股奇異的香氣包圍,香燭濃郁的檀香味將他帶入了一片虛幻的奇境。
“相公。”
一聲空靈的呼喚,從他身後不遠處傳來,那聲音一瞬間就撬開了他緊閉的心防,待他轉過身來時,雙眼眉目之間已經不自覺地添上了一抹屬於男人的柔情。
他緩緩走向綾羅軟紗相伴的紅布床沿,身著鳳冠霞帔的姑娘頭頂紅蓋頭,輕聲呼喚著靠近的李炎,在那柔聲而令人心生愉悅的稱呼裡,李炎用手拉住蓋頭的邊緣,用充滿儀式感的慢速,掀開了內裡的真面目。
姑娘嬌羞的臉龐隨之映入眼簾,身邊的景象虛晃一下,那姑娘搖身一變,又是一身潔淨無瑕的白無垢,層層疊疊的和服單件俱是白淨若雪。
“夫君。”
漫天飛舞的櫻花花瓣中,李炎伸出手,與姑娘五指緊握,此時此刻,一切煩惱憂慮都被幸福感所驅離,這種感覺對他而言,是那樣陌生,卻也讓他無比依戀,就好像只要看著身邊的姑娘,自己的煩惱就會在不自覺的微笑中煙消雲散。
手牽著手,剛要跨前一步,迷亂的櫻花被更加強烈的風所吹散,姑娘的手指從李炎的手中一滑,再轉身,兩人之間已經隔了一條湍急的河流。
河對岸的紅衣女子婀娜多姿,在眾多俯首膜拜的男子中顯得與眾不同,只是這一次,她開口的稱呼,就沒有之前那麼情意綿綿了。
“禿驢!”
李炎單掌豎立,他聽到自己開口說道:“姑娘,請將這些人還於在下吧,他們的妻子還在家中等候丈夫的歸來。”
這一番話自然沒有得到對方的首肯,那紅衣女子掃視了一圈身邊跪拜唸誦的男子,搖了搖頭道:“臭和尚,這些人又不是本姑娘願意留下的,是他們說,要以愛佛祖之愛朝拜於本姑娘,我才讓他們留下修行的,你要他們歸去,只怕這些人還不肯呢。”
“姑娘說笑了,這些凡人只是中了姑娘的愛染警幻之法,並非誠心歸入佛門,既心中無佛,又何以修行斷念呢,姑娘還是放過這些無辜之人,讓他們早回紅塵吧。”
“那你呢,為何要在這紅塵滾滾擾人清閒?”
“阿彌陀佛,貧僧奉師尊之命,下界遊歷俗世五甲子,放能迴歸靈山,今路遇村婦求救,才會驚擾了姑娘的警幻苦海,還請姑娘放他們離開。”
“你說放就放,本姑娘豈不是很沒面子?再說,這些凡人心有雜念,要去除根植在他們心中的愛染之法,可是要勞神一番功夫,就這麼答應你,我可不想做這麼沒趣的事。”
“這,那姑娘可有所願,吾願以達願之約,換得他們,姑娘可否樂意成人之美?”
“唔,這好像有點意思啊,你這死禿驢看起來也沒外表那麼呆嘛,既然如此……”
紅衣女子雙眼一轉,起身一跳,身姿輕乎間從河流上飄過,落在李炎的身邊,叉起腰,饒有興致地打量起李炎。
“你說你要下界入苦境一遭,正好,我呆在這兒實在閒得發慌,你就帶本娘也去走一遭,我就放了這些臭男人,如何?”
“這……”
李炎沒有想到這嬌蠻少女竟然會提出此等要求,單掌雖持威不動,雙眼已掀波瀾。
不待他猶豫,那姑娘繼續說道。
“這離恨之天,警幻苦海,多的是痴男怨女,執拗殘生,你既是佛界中人,自當救我脫離苦海,行至善岸,也算功德一件了。”
“並非貧僧不願,只是自靈山下道以來,一路歷經四境六界,所見所遇皆非坦途,姑娘若是隨吾而行,只怕是要比這恨天更恨,苦海更苦。”
“恨苦又有何懼?眾生離苦,方成三善三惡,本姑娘會怕這些?”
見姑娘去意已決,那些膜拜的男子又已經數日油鹽不進,李炎一時無奈,便只好應允了下來,於是,在風雨日照,霜落夜晦的路途裡,原本孤身一人的白衣僧人身後不遠處,多了一位風姿豔麗的女子。
路途艱苦,人間百態,歲月如歌,匆匆了時光無形,兩人一前一後,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凡塵苦境,免不了與生離死別相遇,當兩人再次席地對坐,已是一甲子後。
“禿驢,這一甲子的所見所聞,汝有何思?”
“大喜大悲,大悲大戚,為四病所苦,若能早日斷其舍離,或能重獲寧靜。”
李炎在腦中回憶了種種所見,依舊是淡淡的笑容,只是現在的他,笑容中多了一絲不起眼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