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混沌一般的粘稠包裹著李炎。
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昏昏沉沉,身體被一個狹窄的空間擠壓著,就像被塞進了一個只有幾條縫隙連通內外的儲物櫃裡,無法伸展的軀體只能用眼睛打量縫隙之外的光景。
濃重的鏽氣、惡臭,以及——
血腥味。
這種味道,李炎再熟悉不過了,無論是新鮮的,還是經過氧化而變質的血腥氣息,飄散在這個狹窄空間之外的空氣裡,微弱的燈光將外面瀰漫的黑暗中劃破一小個佈滿猩紅色液體的平臺。
平臺旁有一條流水線上常見的運輸帶,隨著機關的開動,發出令人煩躁的雜音。
平穩的運輸帶表面上很快送來了第一個貨物。
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歲的年輕人從黑暗中出現,身體虛弱地癱在運輸帶上,一隻怪異的、殼式機甲上裝滿了各式機械臂的智慧機械毫不費力地將他拎了起來,放在了血跡斑斑的處理臺上,如同屠宰一隻野獸,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將機械臂上裝載的高速切割器招呼在了青年身上。
可憐的青年只是發出一聲慘叫,溫熱的血液隨著傷口的擴撒四處噴湧,很快,他的一隻手臂就被輕鬆地卸了下來,光滑的橫切面上還能看到肌肉的紋理和斷開的骨頭,沒有任何的麻醉處置,痛得幾乎要失去意識的青年在狂亂中看到自己被分離的手臂後,睜大雙目,好像看到了自己無法理解的事,卻又不停被劇痛拉回現實。
第二次拆解後,青年的慘叫就沒有這麼激烈了,因為很快他就暈死了過去,任憑那古怪的智械繼續分解著自己的身體。
“……天哪。”
櫃子裡的李炎不知是被奪目的血腥震撼到了,還是因為那青年的慘象產生了恐懼,亦或是兩者都有,大腦一片空白,縫隙外面發生的事,無疑正在慢慢侵蝕他的理性。
“我在……做夢嗎?”
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慘事,甚至自己是誰,這種種問題對於此時的李炎而言,太過複雜,朦朧的腦識一片混沌,他什麼都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被塞進小小的箱子裡,又被迫在這裡觀看慘無人道的屠殺?
沒有答案。
李炎緊閉雙眼,不想再去看那些令他作嘔的畫面,可外面的聲音仍然一刻不停地傳入他的耳朵,哪怕是用手捂住,也能聽到金屬旋轉的雜音傳入耳膜,令大腦回憶起剛剛發生的一幕。
那聲音持續了很久,夾雜著些許不同的慘叫——一會兒是嘶啞的成年人、一會兒是很明顯的小女孩的哭聲——人類臨死的絕望彷彿演奏成了一首不停歇的悲歌,在安靜的大廳裡靜靜傳唱,在負責屠宰的智慧機械面前,這些聲音並不能引起任何的動容。
“……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些慘事?”
李炎疑問著,可沒有誰能回答他的問題,世界如此殘酷的源頭究竟在哪裡?不幸的起始點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累積,這些無辜的人們經受的命運是因何而起?
當李炎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屠宰手的拆解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一旁的處理欄裡堆放著他的戰利品們,疊得像座小山那麼高,最後一名受害者的頭顱被切割裝置環繞了一圈,頭蓋開啟,再用手掌臂將大腦取了出來,屠宰的智慧機械“激動”地打量著人類的大腦,就好像這是一種珍貴的材料。
另一隻看起來比較新的智慧機械來到屠宰手的面前,屠宰手往一個玻璃罩子裡灌滿了一種氣味濃重的液體,接著就將大腦輕放進去,在它身旁的智械立刻伸出了數根電極,緊貼在大腦上,接著密封好罩子,扣進自己“腦袋”處的鎖釦槽裡,擰緊後,“興奮”地開始跳舞。
做完這一切的屠宰手用清理液掃去血液後,和自己的同胞擁抱在一起,機械臂彼此糾纏,就像一對熱戀中的人。
“唔!……哈……哈……”
李炎快忍不住了,他感到自己的腸胃一陣翻騰,令他作嘔的景象折磨著他的神經,幾乎快要讓他崩潰了。
如果說,過去的一千次死亡只是冰冷的痛楚,那麼現在他所見到的的死亡,充滿了折磨人性的惡意,令他無法忍受,也不能忍受,外面所發生的慘事,拷問著李炎過去二十多年在現實社會積累下的部分,關於生命、關於生死的認知。
“為什麼……要傷害人類?”
李炎滿腦子思考著這個問題,然而這個問題目前是無解的,無法得到宣洩的憤怒即將化作仇恨的火花之前,那兩隻糾纏若久的機器人忽然看向了李炎所在的櫃子,它們慢悠悠來到櫃子前,細細打量了一番,最後將電子眼的視線停留在了李炎的櫃門上。
……這是!不!不要!我得想辦法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