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並不是一個活得不開心的人,他的生活普普通通,每日按時上班,領取微薄的薪水,偶爾閒暇時和網路上的朋友們聊天吹水,打打手遊,為抽卡的結果開心憂愁,為了未來的日子存款,理所當然地過著眼下的生活,並不追求超越自身的生活,也不覺得生活如同一灘死水。
活著總是會有新的事物和希望到來。
他是這麼覺得的。
李炎從來沒有想到會有推翻自己世界觀的一天,而這個念頭是他剛剛冒出來的。
他剛走出一間滿是破舊鐐具和骷髏遺體的房間的同時,聽見了背後傳來的異樣響動,手正往背後的長劍摸去,一轉頭,徑直映入視野的是身後的一隻由森森白骨組成的骷髏人形。
它手裡正緊握著的一把長槍,雖然傷痕累累但依舊連線著金屬槍頭的木棍被一隻腐爛到只剩下骨頭的爪子握住,用力一刺,從李炎的背部穿胸而過,又迅速抽出,毫無章法可言。
還未理解這一切的李炎一邊感受著湧上來的劇痛和喉嚨湧出的熱血,一邊朝著眼前望去。
骷髏頸部的鐐圈上還留著一條斷裂的金屬鎖鏈,進入這個房間的第一眼,他就被暗室裡的這些喉嚨被鎖住、骨頭彎曲凹陷的遺體欺騙了視線,沒想到已經失去了肉體的活屍並不僅僅限於那些日漸腐爛的行屍走肉,連這些徹底失去肉身、生前飽受折磨的骨頭們都還保留著對生者的渴望與嗅覺。
視線逐漸模糊變暗,那些也開始發出骨頭摩擦的咯吱咯吱聲的骷髏,逐漸聚集在了還未死去的李炎身邊,齊齊地朝著他刺出了金屬槍頭,被數根長槍插起的李炎還未來得及在心中罵上一句粗口,就雙眼一翻,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了一陣厚重的響聲,眼前的黑暗中浮現起了一絲微弱的光明,李炎本能地掙扎起來,那光明彷彿溫暖著黑暗中寒冷的自己,他的視線逐漸清晰了起來,而眼前的這道光明,也浮現了它的真相——
那是一把插入柴堆裡的長劍,紅豔的火苗纏繞著長劍,不時冒出幾粒滾燙的火星,落在李炎的臉上,此刻他卻只覺得溫暖,也不覺滾燙灼熱。
“又……回來了。”
李炎的語氣似哭似笑,彷彿是自嘲地說給自己聽。
這是一團足以帶來溫暖的篝火,此刻卻是李炎揮之不去的噩夢。
他慢慢地摸了摸胸口,剛剛那些可以奪走一條人命的傷口還殘留著微弱的痛感,鮮血淋漓的傷口已經消失不見,但是死亡前感知到的,生命逐漸流逝的絕望與肉體被胡亂猛刺的疼痛仍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而手中摸到的另一個空洞,也冰冷的提醒著眼前的一切並不是夢,而是現實。
李炎整理起了自己的記憶。
這並非他第一次死亡了,所以倒也沒有第一次死亡迴歸後那樣大呼小叫,只是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違和感提醒著他一件事,他是為了取回記憶而前往那個場所,而取回之前他就已經再次死亡了,這意味著,遺失在那裡的靈魂和記憶,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沒錯,死亡在這個世界才是解脫與安眠,活著的人承擔著不死的詛咒。
無論死亡多少次,他們這些沾染了詛咒的人,必定會從篝火中復活。
這就是這個世界,這個羅德蘭與諸多地區的規則。
不知是不是對疼痛感到麻木了,李炎呆呆地抬起頭,望向篝火旁,急切地尋找著兩道人影。
一眼望去,四周盡是稀疏的草地,包裹著篝火四周的土地被人工修飾後,一層一層疊加,就像一道道臺階,莊嚴肅穆,彷彿修建這裡的人對於中央的篝火帶著敬畏。
若是朝著頭頂的方向望去,就能發現這四周的平臺處於一處懸崖峭壁之間的縫隙裡,在半山腰的凸出上,不遠處的下方是一條深不見底的暗河,隱約能聽見河水流淌的聲音,陽光從山崖之間灑進來,依稀可見城市的輪廓和空中廊橋的黑影。
這裡叫傳火祭祀場,是祭祀火焰的神聖場所,這些是李炎聽那些人說的。
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臺階上,用同樣熟悉的口吻抹上一絲嘲諷的語氣。
“啊,你又死了一次,你到底死了多少次才會理解,這一切都是無能為力的,我們的一切行為都是無用之功,我認為,你,妄想著成為拯救世界的一部分,是個虛幻而不真實的夢,還是儘早放棄了好,和我一樣,坐在這裡,看著那些自告奮勇踏上傳火之路的不死人勇士們全都變成那些死去靈魂的行屍走肉。”
“我可不想拯救世界……”
李炎摸著胸口,努力使自己站起身來,抽空了力氣的身體卻難以讓痠麻的膝蓋站直,於是李炎只好換了一個姿勢,讓自己坐得舒服一點。
“我只是想從這個該死的世界逃出去。”
只是恰好,這兩條路重疊在了一起,李炎把這句話嚥下肚子,不是因為嘲諷者慣用的白眼和嘴角,而是另一個逐漸靠近的身影。
“啊,您又歸來了,身體還痛嗎,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