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些異響通通拋在腦後,循著推門的力道,莫雷再次走進了這個闊別十年的家。
門後一個搖椅上躺著一個老漢,聽到動靜起身向這邊瞧了兩眼,沒多說什麼,又躺了回去。
阿特笑眯眯走上前,禮貌地問:“老人家,這裡可以參觀嗎?”
那老漢點點頭,擺擺手,眼睛也不睜,含混道:“隨意隨意。你們自便,別弄壞東西就行。”
這不是曾經在府裡的人,莫雷於是移開目光,四處打量起這個館來。
前廳幾乎撤了個幹淨,什麼傢俱裝飾都沒有留,只在牆上掛了幾幅圖畫以及配套的幾段說明文字,畫面都是歷史上比較有名的幾次除魔事件。從前廳向兩翼展開的長廊上逐次掛著歷代有名有姓的除魔士和團體組織,有些格外有名的還給配了個石膏半身像,比如恩克託家的先祖,和最初的辛布拉騎士團。
沒有父親的照片。
莫雷一直看到最後,又倒著走了一遍,終於確認了這件事。
嗯……這也難怪。
展覽只限於前廳和中庭,是以往招待外客、舉行典禮或聚會的地方。還要再經過一個庭院,才是宅邸的主體部分,也就是家人和親眷主要活動的主宅和花園。
也是當年受襲的核心區域。
進入主宅,氣氛一下子就變得蕭索起來。焦黑斑駁的痕跡漸次增加、層層疊疊,顯示這裡曾經被大火反複蹂躪過多次。磚石結構的房屋架構挺立在廢墟之中,木質門窗和傢俱盡毀,只在廢墟深處,還保有一面潔白的牆壁。
莫雷認得那裡,那裡曾經掛著一副巨大的畫作,上面畫著在恩克託邸生活的所有人,是他十四歲生日那天,父母和宅邸裡的所有人一起送給他的禮物。
走上前去細瞧,在那堵牆的前方地面上,只有一個伏倒的畫框的痕跡。
……畢竟只是木頭和紙而已。
莫雷沒有久留,他開始更仔細地在焦糊成一團的廢墟裡扒拉,指望能找到一絲一毫的線索。
但是,什麼都沒有。
一個字也沒有。全部變成了灰燼。
莫雷站在廢墟的中央,一時間有些茫然。
天色已經暗了,貝洛蒙走上前,牽住了莫雷的手。
“走吧。”他盡可能溫柔地說。
莫雷順從地和他離開。
回到阿特和尤蘭早上訂好的客店,用完晚飯、回到房間,貝洛蒙設下一個靜音的法陣,叫住了正要離開的阿特。
“前輩。”貝洛蒙憂心忡忡地開口,“我們今天遇到了一個認出莫雷的人,是辛布拉騎士團的團長,自稱曾經是恩克託家的騎士。辛布拉城是莫雷長大的地方,若城裡還有這樣的人,莫雷的處境豈不是會非常危險?”
阿特似乎有些吃驚,仔細回想了一番,恍然似的點點頭,道:“不必擔心,我知道他,他是個特例。傑瑞斯,對吧?他在那日之前幾天才入職辛布拉騎士團,那天的聚會,他剛好外出執勤,沒有回來。”
阿特神色沉重地嘆了口氣,補充道:“我之所以這麼篤定,是因為那天在恩克託宅邸裡的人,除了我們,無一生還,甚至包括當時前來參加聚會的、與家主交好的朋友們,當時辛布拉騎士團的團長、與莫雷從小玩到大的同伴和他的家人,也一起被殺害了。”
莫雷已經看了過來,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老師,你從沒有對我說過……”
阿特沉默片刻,道:“我帶你離開的時候,的確以為極罰只止於恩克託。但後來我再回去想斂屍時,才知道當時在宅邸裡的人全都死了。他們全都被燒成了灰燼,屍骨都混雜在一起難以區分。我將恩克托夫婦的骨灰帶回夏利郡安葬,將其他人合葬在了辛布拉城的公共墓園,為他們舉行了追悼,祈禱他們的靈魂能獲得安寧。”
“而我……我向你隱瞞這個訊息,是怕告訴你之後,你會執意回來複仇。”阿特的神色有些悲傷,他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莫雷似乎麻木了似的,只點了下頭,說了一句:“我明白了。”
愧疚和懊悔在心底泛濫成災,阿特實在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匆匆說了句:“好好休息。”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貝洛蒙一時間也有一些後悔,他或許不該這麼魯莽地在這裡直接問出口。
這個訊息,無異於在莫雷千瘡百孔的心上又紮上了一把刀。
……但後悔沒有用。
他必須要照看好莫雷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