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些放心不下,於是喚來戚童,打算驅車入宮,順便去六部衙門轉一圈。
你雖然被大肆批判為“佞臣”,但如今無論在皇帝面前,還是在盛傳的太子即位人選權裕面前,你都是炙手可熱的“紅人”,近半年又頻繁接受召見,因此當面交談時,朝內大半官員都會選擇給你一個薄面,預留三分餘地,以為後事計。
六部衙門都設在宮城之內,分佈禦道兩側,你的車駕靠近時,門裡的喧嚷喝罵已遙遙傳來,隔牆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你心裡一沉,立刻喚戚童停車,拿起手邊的名冊,落車向吏部院門走去。
離得越近,院內吵嚷的聲音就越清楚,什麼“以武淩文”“越權攝政”雲雲,都是彈劾奏章裡的廢話,至於“武夫軍漢”“兵頭赤佬”,則是一幫文臣對武將慣用的蔑稱,至你進門時,喝罵已升級到“豎子小兒”的地步了。
反觀另一方,至少在你走過的這數丈距離裡,全程都沒聽見權華的聲音。
你駐步在門口,看著院內烏泱泱的一大群衣冠禽獸圍著中間孤零零的權華,胸口一團火氣頓時燃得更盛。
你壓下怒火,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呵斥道:“大膽!以下犯上,以臣蔑君,汝等安敢?!”
眾人頓時嘩啦啦轉過頭來望你,臉上還殘留著未來得及收起的鄙夷和怨怒的神色。
權華看起來也有些驚訝——雖然被一群人圍著罵了不知多久,但表情仍一如往常,還心平氣和地沖你笑了一笑。
你被這抹笑意弄得沒了脾氣,連心口的怒氣都散了大半。
無奈地在心裡嘆了口氣,你不忘先躬身向權華行禮:“長頤參見四殿下。”
權華允你免禮,開口問道:“長頤何事來此?”
你瞥了一眼院內諸人,走到眾人中間,對著離權華最近的那個道:“有一份名冊,陛下命我帶給魏尚書。”
戶部尚書魏延東聞言,頓時面北行禮,口呼萬歲,才從你手中接下檔案。
你卻未第一時間撒手,仍捏著名冊的另一端,微笑道:“魏尚書方才豪言猶在耳際,此時倒恭謹守禮起來了。”
魏延東臉色驟變,斥道:“老夫為臣數十載,侍奉三代國君,從不媚上欺下,向來有言直說、不懼權貴,君侯有何不滿,盡可面聖啟奏,何必在人後陰陽怪氣。”
你仍微笑:“某隻是奇怪,名冊是陛下轉託下頒,魏尚書尚且全禮以待、恭順敬謹,四皇子殿下也是陛下欽點、奉諭前來,魏尚書何故出言不遜,抗旨不遵?”
魏延東頓時喝阻道:“胡說八道!你莫要誣賴老夫!”
你笑道:“某原本只是驅車路過此地,在院外聽到魏尚書的聲音,才想起此件還在手邊,方落車送來。魏尚書,禦道朝天,往來者眾,戚某可不是唯一一個路人。”
魏延東臉色忽青忽白,冷臉沉默片刻,鬆手轉向了權華,施禮緩頰道:“四殿下,老臣出言無狀,但並無惡意,還請殿下恕罪。”
權華扶他起身,客氣道:“權華年輕識淺,日後還請魏尚書多多指教。”
你這才將名冊交予魏延東,隨即藉口奉詔入宮,向權華和諸人告辭。
出門之前,你忍不住回頭又望了一眼權華。在院內漸漸散去的人群間,權華也遙遙看了你一眼,還淡淡笑了一下。
你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叫你放心。而你,
你在思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