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希順利地被他後半句話轉移了注意力:“什麼條件?”
“我要他把手上所有關於你,還有你爸媽的東西都交給我。”鬱庭知說。
這些東西很多,其中有很多都是裴希父母的遺物,值錢的應該是已經都被變賣,而小巧輕便的也被裴希帶走,剩下的就只有那種大部頭相簿,夫妻倆的日記,以及最老實的盒裝錄影帶。
錄影帶因為過去了太多年,又缺乏妥善的儲存,很多都已經損壞,鬱庭知拿到手之後,真正能翻看的也只有這對夫妻留下的日記和照片。
大概為人父母的本性,就是想要盡其所能地記錄下孩子成長的每一刻。
相簿裡的照片除去一部分兩人戀愛以及結婚早期的合影之外,幾乎都是關於裴希的。
從小小的女孩子躺在襁褓裡的時候開始,到他們搬進新家,三四歲的小姑娘騎在爸爸的脖子上,兩隻手興奮地抓著爸爸的頭發,讓照片充分地詮釋出什麼叫做痛並快樂著……
這些照片每一張都在後面標註了當天的心情感想,比如第一張寫的是‘真不可思議,我居然有女兒了’;而第二張是‘三歲的小孩居然就這麼有力氣,差點把她爸一片頭發都薅下來…’,每一張都不同,但每一張卻都是撲面而來的滿足與幸福。
也多虧了這些照片,讓他能夠在人物之外,一點點還原出裴希當時那個家裡的陳設佈局。
最開始做這件事的時候,是大一的暑假,是方舟科技連個影子都沒有的時候。
他給自己找藉口說,畢竟一直對3d建模挺感興趣的,就當玩玩,順便考驗一下自己的場景架構能力,畢竟當時他只是從照片的邊角當中推測出裴希兒時的家的模樣,具體的戶型、格局,都要靠他自己完善。
結果這個東西在手上一磨,就是近六年。
六年時間,他透過業餘時間自學,不斷更進畫面的光照、材質,室內每一個擺設都有獨立的模型,就連立式空調的反光,都能根據角度完成實時演算,映出窗外的景色。
這東西做出來有什麼用,鬱庭知並不清楚。
他沒想過能拿給裴希看,因為這本身就是他的一廂情願,他並不確定裴希在看到這個場景時,到底是懷念更多,還是刺痛更多。
他只是做,閑下來了就會做,中間也有過因為忙碌而擱置的時候,但卻從來沒有被他拋之腦後過。
“這個場景可以說是我們這個公益計劃的前身,也是最早的雛形,一開始我沒想過vr可以用來做心理治療,但是後來有一個德國的心理治療機構聯絡到我們,提供了這個設想的可能性。”鬱庭知坐在椅子上,左右拉伸了一下脖頸,“當時我們手頭上只有這一個三百六十度場景,我就拿它匯入進系統自己體驗了一下,才覺得似乎可以一試。”
“也就是說,是先有了這個眼鏡裡的我家,才有了這個公益的心理治療計劃嗎?”裴希本來還以為她家的建模應該是在計劃之後,沒想到恰恰相反,“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鬱庭知問。
“為什麼……會先做出我家?”明明那個時候還沒想過什麼心理治療的。
“裴希,你是故意的嗎?”鬱庭知卻彷彿也下定了某種決心,沉默片刻後,直直地對上了裴希的眼,“還是你就是喜歡明知故問?”
氣氛因為鬱庭知的這一句話,突然變得有些劍拔弩張起來。
似乎有一個答案正在呼之欲出,就像是深海的縫隙間迫不及待湧出的空氣泡,但裴希卻先被鬱庭知的問題問住,心尖咯噔跳了一下。
失去父母的這麼多年裡,她看盡了人情冷暖,受夠了寄人籬下,在這樣的世界裡,裴希人微言輕,能夠讓自己稍微好受一點的方法,就是放低,甚至是停止期待。
她不敢把事情想得太好,覺得自己不會有那種好運氣,即便是有了也會失去,那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把這一切當作是自己的。
沉默開始發酵,裴希覺得甚至開始擠佔氧氣的位置,讓她的呼吸也開始變得艱難,半晌,她才彷彿呼吸困難般,尤為深長地吸了口氣,才終於發出了極為微弱的聲音。
“是因為,你還……喜歡我嗎?”
她不想再那樣了。
因為不想受傷,不想失望,所以就對顯而易見的事情視而不見。
明明她小時候也曾經那麼直爽坦蕩過。
“什麼叫還。”
鬱庭知則是近乎無奈地癱在椅子裡,用餘光睨著窗外在夏風中晃動的樹影。
他覺得裴希總有些明知故問的意思,就好像那種曖昧期的男女,彼此都不肯服輸,一定要自己在這段感情裡佔得上風。
可平心而論,鬱庭知真的覺得,無論是從他的主觀視角,還是抽離出去用第三方視角去看,他在裴希面前本就一直都處於低位。
現在這情況,說句實話,鬱庭知不知道裴希什麼意思。
從五月到現在,他們見了不止一面,現在她得知他跟個傻逼一樣,早早地就做出了她家的建模還原,卻還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要說是呢,她是不是又要說對不起,你是個好人。
然後他就徹底一點機會也沒了,直接紅牌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