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盈君面上沒表現得太激動,她挑了挑眉,語氣平靜地說:“不行。”
宋志國本來身子已經微微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搓著手掌呢,一聽宋盈君這話,鬆手後傾,臉上一副瞭然的笑。
他把手自然地搭在椅子扶手上:“你看你,還是跟以前小時候一樣,跟個小孩子似的鬥氣呢。你嫁人了啊,人家好些你這個年紀的,都當媽了,你這脾氣得改改!”
“看來你是真的覺得自己了不起啊,沒把別人的話當回事,我剛才說這麼多……”宋盈君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男人,“你還裝出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就真當還跟以前一樣啊?說了別搞太多套路,把你這套收收吧,我不吃這套。”
宋志國被自己女兒當面拆穿,又尷尬又憤怒,但他發現,以前他這麼訓這個女兒,她確實一聽就立馬跟個鷓鴣似的低頭滿臉內疚。
但眼前這個,對他說的話油鹽不進,那表情,跟看猴戲似的,對他沒一點尊重!
要不是宋盈君是他女兒,是女的,給他這臉他指定一巴掌呼過去!
但宋志國待人處事,來來去去就那幾套。
他畢竟升到了副廠長,平時都是人家好話哄著他,他面對好些領導的時候也不用像年輕的時候伏低做小了。
面對家人,他女人和以前這女兒對他是絕對的服從,所以他在家裡才能放鬆,不用用什麼套路去跟她們相處。
但眼下的情況明顯大變特變,殺了宋志國一個措手不及,給他整不會了,不知道該拿出什麼態度跟這個女兒談這事兒。
之前宋盈君嚷著說要斷絕關系,他還覺得這個女兒什麼事都做不成,遲早還是會跟他低頭認錯。
只是萬萬沒想到她還會做生意,這生意還真就做起來了。
宋志國都覺得荒唐!
就這個跟人說話都緊張的女兒,他覺得成不了事好拿捏的,居然在鎮上開了店,還在衛家湧這窮巴子村子裡,做成生意了!
他這大半年來為著給大著肚子的老婆找地方躲計生辦,找好了還得給人家送錢給老婆買吃的,還得託人給老婆弄假病歷搞個病假……
天天四處奔波,比以前下鄉插隊的時候還忙,什麼事都顧不上了。
要不是有人知道這是他女兒,找到他家裡來,想託他幫忙跟他女兒訂位置請客吃飯,他都不知道這女兒的生意,居然能紅火成這樣!
這窮山溝裡開的破店,居然還排上隊了,吃個飯居然還得跟人大城市的飯店那樣託人訂位?!
這個世界瘋了!
宋志國收了收怒氣,輕咳了聲:“我看你這兒裝修得挺好的啊,花了不少錢吧?”
宋盈君喝了口自己泡的茶:“我沒功夫跟你扯皮,慢走不送。”
宋志國進門連口水都沒喝成,眼看著正事也沒著落,急得拉住站起來的宋盈君:“哎……不用你照顧,讓你大舅媽來照顧,你店裡就是做飲食的,給她分點吃的就行。”
宋盈君條件反射地一把甩開宋志國的手,上輩子臨死前被老宋志國按住她留置針的記憶席捲而上,她手背甚至又爬上莫名腫脹的劇痛。
她臉色大變地往後退一步,厲聲說:“不可能!”
宋志國被她這架勢嚇了一跳,手僵住,眉頭輕皺,端出苦口婆心的樣子來:“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根刺,爸跟你認錯成不?我讓你媽也給你好好認錯,還有……”
“還有你大舅和大舅媽!他們就是嘴巴笨不會說話,你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成不?到時……”
“到時你這兒不是還得招工麼?你大舅媽說了,喊你表姐從江城回來了,讓她來你這店裡幫工,工錢你看著給……就這麼說定了啊!”
呵!原來還有更絕的在這兒等著她呢!
宋盈君眯起眼,看著宋志國說:“我今天讓你進門,已經觸底線了,你別瞪鼻子上臉。”
宋志國眼裡再次閃過一絲怒火,但很快就壓下去,很快恢複那副老實慈父樣:“都是一家人,這口氣你得爭多久呢,以後大家還是要互相幫襯的。”
宋盈君看著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心裡的厭惡毫不掩飾:“我跟你們不是一家人,剛剛也說了,跟你不是一路人,少揣著明白裝糊塗,這些東西你拿走,不送了。”
她抱著雙臂站著不動。
意外的是,宋志國居然也沒爭什麼,東西不動,人站起來說:“那我先回去了。”
空著手就往外走。
宋盈君直接把東西拎上,扔出門口。
她關上門的時候,看見宋志國還是彎下腰,把東西從地上一一撿起來,拿尼龍繩綁好,重新掛在車籃子和車尾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