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繃著臉爬上了不夠寬裕的單人病床,但它窄得剛剛好,人類背靠著扶手腦袋就只能埋進薩卡茲滿是消毒水和藥味道的懷裡,他伸手抱緊了現在可能比他還要脆弱的isery。薩卡茲沒有紮針的那隻手一直溫柔撫過他僵硬的後背。
博士再開口的語氣變得溫和起來,在這個姿勢下isery也看不見他的表情,他放鬆了對五官的管控,重新變得生動。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來看你的。”博士攥緊手指,“我很害怕……”
“嗯,我不怪你,博士,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直到你準備好的那天。”
“我也不是故意丟掉你的戒指,我以為你——”那個詞語卡在人類的嘴裡,他最終沒有勇氣說出,“我把它埋在拉特蘭邊境的花海下,那裡很漂亮,而且不會孤單。”
“沒關系的,戒指還可以再做,我更關心的是在我面前的你。累了就睡一覺,好嗎?”
“……我很想你。”人類的嗓音漸低。
“嗯,我也很想你,因為想見你,所以我會很努力活下去。”
“再多陪我一陣吧……”
“好。”
raidian進來關窗時見到的就是兩人在陽光下相擁睡著的場景,她嘆了口氣,從門口安靜離開。
isery始終沒能從病床上站起來,他坐在輪椅上,陌生但是話多的凱爾希推著他參觀羅德島的上上下下。echanist在工作間朝他揚了揚扳手打招呼,熱情詢問是否需要在輪椅上增加些功能,比如說可以硬抗機甲的機械臂、十秒內跑到一百碼的動力,他的頭盔被antra從身後敲了敲,特殊構造的尾巴在頭盔內造成了連環震動,導致這位機械師倒在原地動彈不得。
煌屢次想從凱爾希手裡搶過輪椅的駕駛權,但她低估了這位新凱爾希的駕駛技術,憑著硬技術沒讓煌沾到一點,只是可憐了isery在輪椅上被轉得頭暈目眩,最後是raidian的機械手控住了輪椅旋轉的把手獲勝。sharp和storisery加入時,isery猶豫著還是拒絕了這個提議,他那不太盡職的守護者凱爾希似乎還躍躍欲試想看他怎麼以弱勝強,對抗兩位強大的選手。
迷疊香為他摘來了許多的鮮花,原來床頭那些漂亮的花束,都是這位女孩的精心作品,“你一定要早點好起來啊,你是博士的家人,也是我們的家人。”
isery已經能夠熟練使用源石能輪椅,自由出入羅德島,他不常在晚上打擾博士,但今夜博士的辦公室內依舊亮起光,他猶豫了一下才用背後加裝的機械臂輕輕推開門。博士這樣熬夜身體會垮掉的,只是小小的提醒一下,應該不會讓博士討厭吧?
慘白的燈光下,人類的手上插著輸血管,旁邊放著半滿的血袋、奇怪的儀器和他無比熟悉的每天都會用到的無標簽淡黃色輸液袋。博士雖然馬上把針拔出去了,用紗布蓋住因為粗暴的拔針往外冒血的傷口。博士不知緣由的疲憊、眼底的烏青、失去血色的嘴唇、raidian的欲言又止、大家對他的格外友善和關照……一切都連起來了。
他和博士不約而同犯下了同樣的錯誤。
isery拔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針,他的傷口同樣往外滲出血液——裡面又有多少是博士的?
“我不接受,這樣活著……”他的語氣破碎,“究竟有什麼意義……”
“什麼意義?你活著就是最大的意義!你難道要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再死一次?”博士固定好紗布,紮緊還未裝滿的血袋。他走到isery身邊不顧薩卡茲的強烈反抗抓過他的手掌又重複了一次包紮動作,現在的isery連制止他的力氣都沒有,反而在拉扯中博士露出藏在寬大的衣袖下滿是針孔的胳膊又一次刺痛了薩卡茲的眼睛。
“我不輸你的血。”isery唯一能夠反抗的金色眼睛執拗地瞪著博士,“你不可能永遠把我鎖在床上,只要我能動,哪怕只有一根手指能動,我也會把針頭拔出去。你也許已經忘了,我還是個空間術士,而且是很厲害的那種。”
博士包紮的動作一頓,他臉上很明顯的受傷的表情讓isery後悔了一瞬,但他的意志愈發堅定起來,他握住博士顫抖的手掌,“被關在巴別塔的時候我有很多時間……用來想自己的死亡。能夠活著回來見你一面就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如今這個願望已經實現,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也很幸福。如果你以為我會像sut那樣祝福你,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希望你不要原諒我,永遠記住我這個不識好歹的、可惡的薩卡茲。”
滾燙的淚水順著人類的面頰流下,滴在兩人交握的手中。
“我有我的驕傲和堅持,如果你還愛我,博士,請尊重我的選擇。
“……可以的話,就把我葬在迷疊香經常去的那片花海吧,我也想親自去看一看,那扇窗後的風景有多麼美麗。”
沒了那袋特殊的液體,isery的身體情況斷崖式下跌,連raidian都被閉門在外,僅有博士和凱爾希兩人可以進入病房。outcast是最早離開的,她像一陣風一樣只留下了一張留言:我不適合出現在離別的場合,再會了,好友們,在另一片藍天下再見。
當那一天最終來臨時,博士遣散了羅德島上還不願意離開的其他人,一個人推著薩卡茲的輪椅,按照約定走到那片花海中間。
不知道博士用了什麼方法,isery的外表沒什麼異常,但他胸口以下的身體已經完全失去知覺。他的視力大不如前,金黃色的花海在他眼裡也像一大塊他曾經最喜歡帶的護目鏡的鏡片,顏色與光亮不斷消退成模糊的一個點,但鑽入鼻腔的香氣依舊吸滿了陽光的味道。博士引導他的手去觸碰那些柔軟的存在,但他已經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力氣了,在壓塌花枝之前他請求博士跟他多說說話。
“我曾經聽死魂靈說過,聽覺是最後一個消失的,我想多聽聽你的聲音。”
“好……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博士哽咽的聲音被他努力吞掉,但還是沒忍住吸了吸鼻子,“你想聽什麼?”
“我想想……我想聽你還沒講完的故事,想聽你講像弗裡斯頓那樣有趣的同事,我想聽你的過去,也想聽你的未來……還有好多……好多……”
“宇宙起源於一場大爆炸,所有的物質和能量——這些詞語我還沒教過你,你可以當作全泰拉的源石能源都被壓縮在一粒羽獸蛋裡,那裡面很熱很擠,然後蛋殼承受不住這股力量碎掉了。巨大的能量徹底沒有了阻礙,它向整個泰拉擴散,像美麗的煙花一樣,等溫度沒那麼高了,身體也沒那麼沉了,它們有的落進河流和山川,有的隨著雲朵飄遠。它們之中有的喜歡熱鬧,有的喜歡獨來獨往,於是誕生了源石礦脈和天災。
“再然後,第一個生命出現了,它看起來既不像你也不像我,它很渺小,連放在顯微鏡下都不一定能找到。它跌跌撞撞長大,特別孤獨,但好在很快,一個它又一個它出現了,它們簇擁在一起,組成了更大的更團結的更堅韌的生命……滄海桑田,鬥轉星移,它最終長成了你和我的樣子,我們跨越百億年再次相遇本身,就是一場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