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更加熟悉的人踏著火焰走出,火苗化作白色的輕煙褪去,她黑色長發柔順飄逸,身著黑白緊身的衣裙,腳步輕快,帶著重逢的喜悅。
“你終於來見我了,博士。
“你說過……等到群星的最後一絲溫熱消散,等到時間的路網完全陷入混亂,我們會一同鑽入黑暗的被子。我就知道,你最終會回到我的身邊。”
她的手柔軟、溫熱,來自前文明的人類一如萬年前他們漫步在群星之間時,她常常做的那樣,牽過博士的手,這種大部分前文明人已經極少會用的表達親密的方式。
“不……普瑞賽斯,這個世界不一定會走向那個結局。”
博士沉默許久,第一次出言打破了這場表面上的單人表演。
“是因為那個跟你一起進來的生物,和他可悲的同族?還是因為我們可靠的老同事弗裡斯頓的選擇?讓你看到了虛假的希望。”普瑞賽斯往一側斜了下腦袋,她的微笑依然那麼妍麗,像丁香花上的露珠,芬芳馥郁。
“如果你是真的普瑞賽斯,就能夠理解我。”博士遺憾看著這張臉,想在記憶中刻得更深些,但他不再掩飾眉間的悲傷,毫無留戀地又一次抽離了手,向後退了一步。
“但我很想你……你也很想我,是不是?”她的聲音輕柔,又如煙塵般緩慢消散。
博士閉上眼睛,再一次睜眼,面前的景象又一次變換。
這裡是……萊茵生命大樓的樓頂?
塞雷婭和克麗斯騰在聊天,小賈斯汀試圖從過於年輕、臉紅無措的多蘿西手裡偷走那杯酒,娜斯提的骨哨正戳在他身後。眉眼和藹的中年卡普裡尼和淺棕色長發的古靈精怪的女孩正看他們打鬧,前者還會試圖制止,後者只會時不時火上澆油,水分身在娜斯提旁邊搗亂,直到忍無可忍的女妖用咒言將分身和正主一同捆住。一位優雅美麗的前演藝界女士在捂嘴輕笑,斐爾迪南獨自拿著酒杯站在一邊像巡視自己的領地一樣嚴肅。他們湊到鏡頭前彼此碰杯,臉上洋溢著幾分真實幾分虛假的笑容,他們因為不同的理由彙聚於此,但他們閃閃發光的未來與理想從此開始對泰拉前進的方向造成深遠的影響。
“敬萊茵生命!”
所有人的顏色逐漸褪黃、定格在原地,這可能是克麗斯騰帶給弗裡斯頓看過的一張老照片。
“真可惜我們當時沒能留下這種紀念品。”博士對空氣說道,但他知道該聽的人會聽到這句話,“洛估計還會鬧著要讓她那些大朋友一起來合照,艾德嘴上抱怨幾句但是真到拍照的時候絕對‘恰好’有空應付這種無聊的小舉動,普瑞賽斯不喜歡合照,但她熱衷於在任何資料上和我擺在一塊……還有你,弗裡斯頓,你會把女兒一起帶來嗎?”
克麗斯騰旁若無人走過他的身邊,金色的長發耀眼奪目,星星宛如她的裙擺,藍絲帶一般環繞著她。她走到這條黑暗的道路盡頭,回頭望向博士,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坐在地上的稚□□孩,她已經飛向天空實現了她的理想,盡管這讓她和她身邊的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你找到你問題的答案了嗎?”博士在記憶的間隙問道,有關克麗斯騰的回憶像溫暖的陽光照亮了這片黑暗的地帶,他還記得曾經的弗裡斯頓多麼討厭地下堡壘,厭惡陰暗與逼仄,卻在那個時間義無反顧成為了儲存者計劃的執行者,責任撐起了他的脊樑,卻也同樣壓垮了他的心靈。
她坐回了一開始的那把椅子上,放鬆往後靠上椅背,眼神溫柔地看向博士,星星仍然在她的指間間旋轉,像與她溫柔地牽手,“我曾經試圖向你們尋求生命最終的意義,但這些問題的答案不是能從別人那尋求到的。泰拉需要靠自己來拯救,而不是像甩個包袱那樣,全部交給你一個人來解決。
“你很聰明,很善良,你是屬於你們文明的天才,照亮了許多人前行的方向……而我遠遠沒有那麼厲害,我深知這一點,我也知道我們的文明在宇宙的尺度上是那麼淺薄而渺小,所以我會選擇向過去的智者求助,懷著謙卑的心,成為你們的學生。
“泰拉終有一天也會走上宇宙,到那時,我會成為他們的眼睛,成為一座道標,成為天邊的一顆星星。
“謝謝你,謝謝你們為我們留下的這些寶貴的遺贈,它們也許不夠支撐泰拉走得足夠遠,但請再耐心些,對泰拉再耐心些……新生的文明太稚嫩、太盲目短視,但它身上仍然孕育著希望,我相信你在旅途中也看到了它的存在……”
她的眼神柔軟,瞳孔聚焦鬆散,彷彿在透過博士看向其他人,“還有一件事,無論誰收到這則我偷偷留下來的訊息,希望你能夠替我照顧好弗裡斯頓,陌生人,他就像我的父親一樣。他可能脾氣臭了點,不會說軟話,像一臺年老失修噗噗冒氣的割草機,但他是個好人,他愛著他的家人,愛著人類,他只是……太寂寞了。”
“……”
博士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我理解你了,弗裡斯頓,‘辯論’就到此結束吧。”
思維共振終止。
博士依然筆直站在原地,而isery栽倒在地上,博士俯下身檢視情況,手指逐一探過鼻子和胸口,薩卡茲的呼吸平穩,心跳正常,肌肉放鬆,合攏的眼皮下眼球快速擺動,他的身體陷入了無害多夢的睡眠。在確定薩卡茲只是因為思維過載而陷入短暫的昏迷後,博士盡力把他的身體掰正,讓他以不那麼難受的姿勢平躺,他抬高isery的手臂放在身前,才緩緩起身。
弗裡斯頓那隻資料組成的巨眼起伏不定,“我注意到你帶來了這個來自卡茲戴爾的薩卡茲種族的個體,你會和我做出同樣的選擇嗎,預言家?”
博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要求道:“把他放出來,弗裡斯頓。你沒有對克麗斯騰使用過思維共振,不清楚泰拉人的精神閾值。”
“……我的確沒有,如果他對你很重要,那我很抱歉,但我有必要申明,這是出於安全措施,據我所知,泰拉不是隻有我們會進入精神世界。”
isery睜開眼睛,驚魂未定坐起身,他像差點溺死的人一樣大口大口貪婪地呼吸著空氣,顯然剛剛經受過什麼劇烈的精神刺激,他看向旁邊的博士,一時不太確定那到底是真正的博士,還是又一個捏造的意識體。
“你還教給了他我們的語言。”
弗裡斯頓的發音與博士有微妙的不同,但isery仍然能夠聽懂,他現在足夠確定現實的邊際,他的幻夢裡不會出現未知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