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樣,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寧澈一拍大腿,神色也跟著冷了下來,“離京外放,是他自己請的旨,早就已經批過紅的了,哪是他說改就能改的?這不行,絕對不行。”
他把臉肅起來的時候,看著還真有些嚇人。
“鐘義寒這個犟種,我都說了不行了,還哼哼唧唧的說個沒完。我越聽越覺得火大,他還委屈上了?”
夏綾有些聽進去了:“然後呢?”
“然後我就怒了唄。”寧澈義憤填膺的講,“我讓人把他叉出去,廷杖三十,然後關進東廠的廠獄裡頭,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來找我說話。”
夏綾睜大眼:“啊……”
寧澈順手將她的肩攬進自己懷裡:“而且我特別吩咐了,行刑的時候不許手軟。一想到從前他們對你做的事,我就恨的咬牙切齒的,必須得給你出出氣。怎麼樣,心裡有沒有痛快些?”
夏綾輕輕掙開寧澈的環抱,坐直了身子:“你……真打他了?”
寧澈沒猶豫的一點頭:“那可不,總得讓他吃點苦頭吧?”
夏綾垂下眼,縮回到床榻內側,側身背對著寧澈躺下:“我困了,睡吧。”
乾清宮內熄了燈,黑夜中伸手無痕,只能聽見殿外春風劃過簷角時發出的呢喃。不知有多少花瓣,又會在這個夜裡隨著風飄然而逝。
過了許久,寧澈平躺在床上,望著黑夜中並不能看清的帳頂,輕聲道:“喬喬,你睡著了嗎?”
片晌之後,夏綾才答到:“沒。”
“在想什麼?”
“阿澈,你真的打他了嗎?”
“假的。”
夏綾揹著身動了一動,聲音忽然變得沙啞了起來:“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
寧澈翻了個身,從背後輕抱住夏綾,蹭著她的頸窩低聲道:“喬喬,我知道你心裡有事。跟我說一說,好嗎?”
夏綾輕輕點了下頭。
“我以為我早就把他們忘了。可是這次遇到鐘……遇到夏紓,我才發現,無論我多努力的想要遺忘,他們都不可能變成無關緊要的人。”
深夜像一隻溫柔的大手,揉壓著人們的心扉,將白日裡不敢宣之於口的那些隱秘的情感,都可以在夜深人靜之時吐露。
“我也在想,我這樣對他是不是有些太刻薄了,畢竟當初要賣掉我的人又不是他,他那時也只是個孩子。”夏綾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中夾著細微的顫抖,“可是我自己又轉不過彎來。明明家中有兩個孩子,憑什麼她都不跟我商量一下,賣掉的人就是我?哪怕她只問我一句,我或許都不會像現在這樣恨。夏紓說,他會向我贖罪,可是錯都不是他犯下的,又要我原諒他什麼呢?”
寧澈用手掌在她身上溫柔的拍著:“可他畢竟是既得利益者,就像……我同我娘一樣。但差別是,我沒有機會同我娘再說一句話了,可他卻還有。”
夏綾轉過身來,面對著寧澈,眼角濕潤的水痕,不經意間蹭過了他的指尖。
“阿澈,你抱抱我。”
寧澈依言,張開臂展,將夏綾攏在自己懷中。
夏綾蜷在他身邊,將臉埋在他的胸口上,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漸漸啜泣了起來。
“阿澈,我那天對夏紓說的是假話。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我孃的模樣,我記得她那天把我送到人牙子手裡,她帶了一大包吃的放在我身邊。我記得她轉身離開時的背影,那條巷子又深又長,我哭著喊她,可是直到我看不見她了,她都沒有回頭。”
夏綾哭出了聲:“她為什麼不回頭看看我,為什麼不啊?這讓我想原諒她都找不到理由,她在我人生中最後一個畫面,就只有那個背影了,我真恨那個背影啊……”
寧澈心疼的抱住她,聲音跟著也哽咽了起來:“喬喬,你這麼多年都在渡我,這次也渡一渡你自己好不好?我們未來的日子還有很長,我們得向前看,你也要同自己和解,不要背負著傷痛自我懲罰,好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夏綾攥住寧澈胸口的衣襟,仍是止不住的淚如雨下:“我會好好生活,我會善待我自己。薇姨把我養的那麼好,你對我也那麼好,為了你們我也得好好愛我自己……”
她哭的直噎氣,好像要將這些年的委屈在這一晚全部都發洩出來。
寧澈輕揉著她的背,溫聲哄道:“不哭了,不哭了,我會一直對你好的,你就是我的寶貝,在我這你永遠都是小姑娘,好嗎?”
夏綾甕聲甕氣的點頭吭了一聲。
“完了,我的眼睛明天肯定要腫了,要難看死了。”
寧澈笑著在她額頭上親了親:“那我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