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夏綾反應,汪千戶一聲令下,錦衣衛跨鞍上馬,揮動了馬鞭。
“夏姑娘,後會有期啊!”
在馬蹄掀起的飛揚塵土中,夏綾聽到飛馳而去的隊伍中傳來這樣一句話。
站在長長的官道上,夏綾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布包,解了係扣把它展開。
竟然是厚厚一沓銀票。
這是寧澈給她的。這些錢的數目,可以保證她後半生即便遊手好閑,也能高枕無憂的度過一生。
“這人,什麼意思啊……”
夏綾無奈的笑了一下。
因還沒有想好該去哪裡,夏綾便在這個小漁村暫住了下來。
經此一事,村裡的許多人都知道了夏綾,把她當做失散多年又遠道歸來的孩子。
裡長家有一兒一女,大女兒已經出嫁,兒子又常年在海防營不回來,裡長夫人便將女兒從前的房間收拾了出來,給夏綾來住。
一下子,夏綾多了許多姨出來。村裡的女人都很質樸和善,在她們熱情的張羅下,夏綾很快就融入了這漁村的生活中。
清早,她同女人們一樣,穿著便於勞作的闊腿長褲,頭上戴著竹編的笠帽,去海邊收第一批新鮮的魚獲。
夏綾很快學會瞭如何用錐刀敲下礁石上附著的海蠣子。在海蠣將將能裝滿一個魚簍時,出海捕撈的漁船歸來上岸了。
在粼粼海面上,十數艘漁船被冉冉升起的紅日度上一層金光,在海波溫柔的推動下,漁船在碎金間劃破一條淡痕,悠悠駛來。
女人們見自家漁船歸來,爭先恐後的脫掉鞋子,挽起褲腿跑去迎接。翻卷著的白色浪花浸潤過女人們或纖細,或粗壯的小腿,沙灘上落下紛繁錯亂的腳印,在又一次浪潮延展之後,重新歸為平寂。
夏綾跟著一同往漁船上看去,船艙裡載著滿滿一肚子海貨,有蟹有蝦,銀白色的魚向白花花的銀子一樣,在朝霞的照應下閃閃發光,時不時還會有一兩條翻躍起來打個挺,告訴人們自己有多新鮮。
魚獲到港,出海的男人們將船落了錨,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將活魚活蝦都裝在籮筐裡。扁擔一起,兩頭沉甸甸的,這些最時新的海鮮,要麼作為今日的盤中餐,要麼賣去府城,滿載而歸的回程,總是充滿笑語歡歌。
日複一日,這裡的人們過得都是這樣的生活。這種生活簡單,樸實,沒有什麼波瀾壯闊,但卻又總會讓人覺得,彌足珍貴。
待到了十月份,天氣逐漸轉涼,出海的次數便也跟著少了。小鈴鐺少了每日去海邊撒潑的機會,夏綾便只能在村子裡遛狗。村裡的孩子都對這大狗喜歡的緊,大人們要勞作,孩子們全都被撒在村子裡瘋跑,夏綾時常溜著溜著狗,身後就跟了一堆想要摸狗的小蹦豆子們。
這座小漁村裡沒有自己的學堂,大一點的孩子要去縣城裡念書,每當放月假時才能回來一次。年歲小的孩子也沒有開蒙之說,全靠哪家念書的兄長回來言傳身教。有天資的跟家裡大人磨一磨,能淘換來那麼一兩本舊書,一群孩子坐在村口的樹下傳著來回看。
孩子們學的都是野路子,每個人靠著自己認識的那幾個支離破碎的字,拼拼湊湊都讀不下來一篇完整的詩詞,時常逗得夏綾捧腹大笑。
橫豎她也沒有什麼事,便買了一些紙,將那些啟蒙書抄了許多本,分給村裡的小孩。到後來,幹脆在自己的房間裡支起一塊小木板,教這些孩子一些簡單的詞句,學得好的,獎勵摸摸小鈴鐺。
開始的時候,來她這裡認字的男孩居多,慢慢的,也有女孩子跟著一起聽,夏綾從來都來者不拒。村裡的人漸漸都知道,傅薇家的姑娘是位女先生,更是將她當做了自己人。
不過這樣一來,有些熱心的姨母嬸子,就開始忍不住操心起夏綾的終身大事來。還真有媒婆跑到裡長家向她說親的,夏綾驚得滿臉緋紅,自是尷尬的笑著婉拒了。
待到十一月,裡長的兒子從海防營告了假回家。裡長的女兒也一同回來,裡長夫人準備了滿滿一桌的菜,喊上夏綾同他們一起團聚。
席間,裡長夫人親熱的拉著夏綾的手,一直同她講自家兒子小時候的趣事。那是個精壯的少年,憨憨的不怎麼愛言語,只是在母親的打趣下靦腆的笑。只是不時對上夏綾的目光,少年的麵皮一下子透紅,然後低下頭不住的往嘴裡扒飯。
夏綾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裡長家……好像也看上自己了。
她看了看那少年,天吶,人家才十八歲,在自己眼裡只是個弟弟啊。
夏綾找了個藉口,趕緊離席了。這是人家一家人的團聚,自己一個外人實在有些唐突。
此時正當午後,人們或正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中飯,或飯後躺在床榻上小憩,清淨的如泊在港口的漁船,空蕩蕩的。
夏綾無處可去,便帶著小鈴鐺一起,去了海邊。
此時的北境,當已是千裡冰封,而在東南沿海的這座小村莊裡,依舊溫暖如春。
夏綾在海邊找了塊平整的石頭,石板被陽關烤的溫乎乎的,坐上去很是舒服。她將雙手墊在腦後,半躺半倚在了小鈴鐺身上。天空中不時有海鳥飛過,海濤聲唦唦颯颯,夏綾眯了眯眼,狠狠伸了個懶腰。
不知過了多久,夏綾坐起身來,見空寂遼闊的海灘上,遠遠的有一個人。那人穿著竹笠帽,碎花襖,將褲腿高高挽過膝蓋,面朝著大海,任由浪花一浪一浪從她的□□拂過。
鬼使神差的,夏綾朝那人走過去。那人好似知道她的到來,也轉過身來看她。
目光相交的一瞬,夏綾的心頭一顫。
是傅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