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我好像一直在一個很冷很冷的地方,那裡很黑,很窄,一點光都沒有。我好害怕,我好怕自己永生永世都被困在那裡,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不會了喬喬,不會了。”寧澈喉嚨中滿是被淚水堵住後的喑啞,“我什麼都不想要了,我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好好的。”
寧澈將太醫院最好的大夫都指派到了夏綾身邊。醒過來後,夏綾自己也在很認真的吃飯和喝藥,身體一天勝過一天,康複的很快。
寧澈恢複了每日視朝的常例,白日裡都在乾清宮處理政務,待到了夕陽將歇後,便會到鹹福宮來同夏綾一起吃晚飯。
待到了天色入晚,宮室裡點起了燈,寧澈就會陪夏綾一起在寢閣裡。夏綾靠在床頭,寧澈坐在床尾,若是她精神好,寧澈就陪她打會葉子牌,若是她精神不好,寧澈就讀幾頁書本給她聽。
日子安寧的就好像他們是從小時候一夜之間到了現在,中間那些年的聚散離合彷彿被新雪傾蓋後的地面,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可只有在白天,寧澈不在身邊時,夏綾才會長久的偏頭望著窗外,沒有目的的發呆。
方苒進來的時候,瞧見夏綾正倚在軟枕上,側著頭一動不動的向外看,也不知在看些什麼。
她走過去輕輕將窗子合上,輕聲道:“坐累了嗎?累了我就幫你躺下。”
“苒苒。”夏綾搖了搖頭,淺笑到,“關上窗子做什麼?外頭的聲音我還沒聽夠呢。”
方苒坐到床邊握住她的手,臉上露出些憂色:“綾兒,我總覺得從你醒了之後,就不太對勁。你總是整天整天的一動不動,整個人就跟沒有生氣一樣,而且,而且你還變著法的應付皇上,好像生怕他看出你有心事似的……”
“我能有什麼心事?我是真的沒力氣罷了。”夏綾無力的將身子靠回到軟墊上,“苒苒,我小的時候,看到宮裡有樹枯死了,都是內侍趁夜班無人之時,悄沒聲的將枯樹鏟了,然後再種一顆新的進來。所以等到第二天主子們一看,這宮城裡都還是枝繁葉茂的。你說這宮裡頭的人,是不是也一個理啊?一茬沒了,總歸會再有新的一茬……”
“你瞎說什麼呢?”沒等夏綾說完,方苒就將她的嘴捂住了,“綾兒,你這身子不是一天比一天好了麼,怎麼淨說這喪氣話呢?”
夏綾輕輕嘆了口氣。
“苒苒,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五月廿三了。”
“也就還,二十幾天了啊。”夏綾自言自語的默唸了一句,低頭沉了一會,忽說,“苒苒,我想去外面走走。”
方苒顯得有些為難:“綾兒,還是別了吧?你現在身子還是太虛了……”
沒等她說完,夏綾就拉住了她的手,求她到:“苒苒,屋子裡真的太悶了,我不走遠,你就帶我到西五所那看看吧,好不好?”
方苒低頭想了一會:“那……我得先去向陛下通報一聲。”
誰知這句話說完,夏綾卻忽然冷了臉。
“我想去哪,想做什麼,為什麼一定要他同意?那我是不是連眨一下眼睛都要先問過他的意思才能閉眼?”
夏綾這話說的太急,一口氣沒捯上來,伏在軟枕上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綾兒!”方苒連忙去拍她的背幫她順氣,“你這是何苦呢?怪我怪我,是我沒說清楚,我是怕陛下擔心你的身子,沒有要拘著你的意思……”
“苒苒,對不住,我不是要沖你的。”夏綾喘了幾口粗氣,啞著嗓子到,“我知道,在宮裡頭討日子,謹慎些是應該的。可我剛剛就是沒轉過這個牛角尖來,怎麼我身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離皇上近了,就會離我遠了呢?”
“綾兒,你怎麼就想不開了呢?”方苒捧著她的臉,心疼道,“我永遠都是和你站在一邊的,你要是想出去,我帶你出去便是了。你不要總是瞎想,好不好?”
夏綾將臉蹭在方苒的掌心間,眼眶忽而有些泛酸。
“嗯。”
方苒安排了一頂小轎,又用披風將夏綾裹嚴實,才跟著她一塊往西五所的方向走去。
被烈火灼燒過後的西五所還沒完全被清理幹淨,焦黑的斷梁歪斜的插在垮塌的屋頂上,瓦礫遍地,舊日顏色不複。
夏綾被方苒扶著,一步一喘的往廢墟上走去。小鈴鐺跟在她身邊,四腿並用往深處爬了幾步,便蹲在了從前傅薇房間所在的地方。
夏綾強忍著虛弱帶給她的反胃感,深一腳淺一腳的也朝那間垮塌的屋子走去。待她終於走到小鈴鐺身旁時,力氣幾乎已經耗盡了,全靠一口氣忍著,緩緩坐在了瓦礫堆上。
“苒苒,我想一個人在這待一會。”
小鈴鐺眼睛濕漉漉的,湊到夏綾身邊來想舔她的臉。夏綾嘴角向上浮了浮,摟住狗子,輕輕將臉埋入它的毛發間停了一會。
天氣很好。朗朗碧空下,夏綾抬起頭,似乎想要在天空中找到些什麼。可只有和煦的陽光落在她臉上,讓她只能像只貓一樣將眼眯成一條狹縫。
忽而,她覺得自己手指間觸到了什麼細小的東西,有些瘙癢。
夏綾低下頭,驚異的發現,在被燒灼到面目全非的枯木房樑上,不知何時竟長出了一絲細芽,綠意正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