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英,你確定麼?”寧澈冷酷又有些戲謔的說道,“朕現在要的只是陸元齊一個人的命,若真查出來些什麼,死的可就不止是他一個了。”
皇上其實什麼都知道。
盧英只恨自己到此時方看清楚,禦座上所坐的那個人,哪裡只是一個少年郎,而是一個城府難測的帝王啊。
欽天監監正入獄後的第三日,照拂京師多日的太陽,被烏雲掩蓋去了光澤。
雲層低沉的幾乎要壓到午門的城樓上,潮熱的風中似是夾帶了一絲血腥的味道。
在午門內東南隅的內閣大學士直舍,次輔顧文哲匆忙的叩響了首輔值房的門。
“楊閣老,”顧文哲草草拱手,急著開口道,“皇上要將欽天監監正處決,人已經拉到午門外了,此事你可知曉?”
楊懷簡將手中的筆擱置下,淡淡道:“知曉。”
“那您怎麼都不勸勸皇上!”對方這不冷不熱的態度令顧文哲大為震驚,“陸元齊這後生忠厚老實,陛下這樣處置是不是有些太過了?況且此子在心學上也……”
“老顧!”楊懷簡打斷他,站起身來,“你講學把腦子也給講渾掉了麼?”
顧文哲愣住,同楊懷簡相交多年,還從未這樣被他劈頭蓋臉的罵過。
楊懷簡嘆了口氣,邀顧文哲一同坐下,低聲道:“你可知陛下此次為何如此動怒?”
顧文哲答:“不是說因為星象誣了成王麼。”
楊懷簡冷笑道:“若只是因為星象,他罪不至死。皇上恨的是,黨爭竟將成王也算做了棋子。”
顧文哲喃喃道:“黨爭?”
楊懷簡拍了拍他的肩:“顧兄,你我二人共事多年,老朽好心勸你一句。”
“我雖知你講學之初衷純粹,但聽你講學的人未必如斯。你的那個門生,袁盛年,這些年打著你的名號在楚人當中做了多少事,恐怕你自己都不清楚。若這個門生你還想保,那就奉勸他一句,夾起尾巴做人。這次事情的血雨腥風還遠沒有結束,讓他將該舍的人便舍了,別到時候連個善終都落不著。”
經楊懷簡這麼一提點,顧文哲後知後覺的心驚膽寒。可是他更覺得悲憤,原本純粹的學問,竟被人當做了利益鬥爭的工具,他自以為存在的那片桃花源,在這一瞬間灰飛煙滅。
午門外,陸元齊一身囚衣,在錦衣軍衛的押送下,緩慢行至午門前,今日的刑場。
他身上並沒有刑訊之後的傷口,可越是這樣,陸元齊越明白自己已是一枚棄子。
錦衣衛沒有審訊過他,他也沒有吐露關於楚黨的一個字。因為他不敢得罪那群人,他家裡還有沒長大的孩子。
可他身上越是完好無損,楚黨那些人便越會覺得自己做了叛徒,將他知曉的事已對錦衣衛和盤托出。
事到如今,他甚至不知道該恨誰。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罷了。
手持朱漆刑杖的緹騎在陸元齊腿上一擊,他一個踉蹌重重摔趴在了地上。
莊衡垂眸看著這個因糊塗將自己送上絕路的人,心中並無同情,只是為他感到有些可悲。
“陸監正,你可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莊大人,莊大人……”陸元齊艱難的向前爬了幾步,拽住了莊衡的衣擺。
“我家中還有許多孩子,求求您,留他們一條生路。”
莊衡頷首道:“好,我答應你。”
陸元齊哽聲道了句謝,趴伏在地上,閉上眼認了命。
杖起杖落,擊打在血肉之軀上。
殘風蕭索,朱牆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