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衡囑咐道:“夏姑娘,這些東西還請您代為保管,給那小倭賊認過之後,臣還是要都收回去的。”
夏綾拱手道:“是,莊大人。一定照辦。”
她做慣了內侍,現下穿了宮女的衣服,卻依舊按內侍的禮節,顯得不倫不類的。
不過莊衡並不在意。
秋鶴醒來的時候,看到是便是這堆得滿滿當當的院子。
“姐姐,你們在做什麼?”
因秋鶴腳上鎖著鐐銬,沒辦法在院子裡自由走動,夏綾和小湯便在地上鋪了一塊布,將箱子裡的東西一樣樣清出來,都擺在地上。
“秋鶴,你看看這些東西裡有沒有你熟悉的?”
地上擺的東西,大多是些東瀛人慣用的武士佩刀。秋鶴不知道她們又想做什麼,低頭看了看那些東西,搖了下頭。
夏綾擦了把頭上的汗:“小湯,換下一箱。”
折騰這些鐵鑄的刀劍可是項力氣活。夏綾和湯圓依次將箱子裡的東西擺出來再放回去,就這樣看了四五箱,都沒有讓秋鶴發現她熟悉的物件。
夏綾捶了捶自己痠痛的腰:“小湯,下一箱。”
下一隻箱子的顏色與前幾只不太相同,之前幾只箱子的封條上寫的都是靖海衛的字樣,而從這只箱子起,便是靈山衛的東西了。
箱子一啟開,同樣是一股混著海水味的鐵腥氣。
夏綾沒有感情的將東西一樣樣擺出來,清到還沒一半時,忽聽秋鶴說道:“姐姐,那把刀可以拿給我看一下嗎?”
夏綾抬起頭,見秋鶴指的是一把可以藏在袖中的短刀。
秋鶴將刀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的看了看,卻忽然臉色驟白,雙手不由得劇烈顫抖起來。
“姐姐,這,這……”秋鶴因為激動而有些語無倫次,“這把刀是哪裡來的?這是我哥哥的東西!”
夏綾的心裡也跟著揪了起來,用這個法子,還真蒙對了。
她答到:“秋鶴,這是倭寇在登陸後留下的東西。你的哥哥,很有可能曾經在山東沿海上過岸。”
秋鶴立時追問:“那他現在會在哪裡?姐姐,你們可以幫我找到我哥哥嗎?”
夏綾心裡明白,這幾箱東西,基本都是從死人身邊拾回來的。平野茂川,怕是早已經爛成一堆白骨了。但她不可能在此時告訴秋鶴真相。
“秋鶴,這是我能追查到的你哥哥最後的痕跡了。那天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你與其在這裡問我,不如去找井上三郎。你難道不想知道那天你哥哥究竟遇到了什麼事嗎?”
秋鶴的臉色愈發慘白。她絕望的發現,在這群異國人面前,她沒有一點可掙紮的機會。自己的死xue,早已被他們死死拿捏住了。她不得不妥協,她無法不妥協。
秋鶴暗自下了決心:“好,我按你們說的做。但是姐姐,請你一定也要說話算數。當我對你們再無用處時,也請記住你說過的話,放我回家去。否則,我會永永遠遠的都憎恨你,即便是我變成亡魂,我也會恨你。”
至此一生,她從未說出過如此惡毒的話語。可她卻愈發難過。因為她深知,自己根本看不到前路如何,若是真的變成了亡魂,難道要永遠遊蕩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嗎?她太想回家了。
夏綾並不想為自己辯駁什麼,也不因秋鶴的這種怨懟而氣惱。她只問:“秋鶴,你有多大的把握能讓井上三郎來找你?”
秋鶴想了想道:“九成吧。”
夏綾訝異:“你這麼有把握?”
秋鶴第一次露出了些許並不良善的笑意:“姐姐,你不懂那個人。我是他最想得到的獵物,況且我肚子裡還有他的孩子。即便到天涯海角,若他嗅到我的味道,也會來找我的。”
這種形容,卻讓夏綾不寒而慄。
據秋鶴所說,由於夏季海上風浪大,井上三郎一行人一般會與客商混在一起,同大燕的商人做一些岸上的生意。他們當中會有一些人,在天氣尚好時,往來倭國本土與燕朝陸上運送貨物。這些人同時也會充當信使,給尚在大燕的倭國人,或有家眷在倭國的燕朝人送一送書信。
秋鶴就曾收到過平野茂川以這種方式寄送給她的信。如果井上三郎現在真的與倭國商客在一處,一旦這些來自燕朝的書信經了他們的手,他便能在信件發散至倭國本土前收到秋鶴給他的來信。
雖然秋鶴對燕朝的地名不很熟悉,但她仍記得平野茂川從信中提到的一個地方,謂之松門港,常有倭寇在那一帶活動。
既已圈定了區位,那之後便就是撒網了。
夏綾讓秋鶴寫一封信給井上三郎。因為秋鶴並沒受過良好的教育,會寫的字不多,為了不引起對方的懷疑,只寥寥寫了她有孕的事,並附上了她貼身的吊墜。至於接頭的地點,夏綾同莊衡與鐘義寒商議後,便就定在了城南鐘義寒租住的那片民房裡。此處人多混雜,像是能藏身的地方,且北鎮撫司對此處地形極為熟悉,更有利於實施抓捕。
書信將由錦衣衛送到臺州府松門港,到了那裡之後,錦衣衛會扮作當地的商人,假意要往倭國寄信,以使這封信件混在正常的信件中,從而流向倭寇的手中。
萬事俱備,只需靜待,魚是否會上鈎了。